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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岭城的人今天的晚饭吃得比平常都要早,并且麻利地收拾完后便三三两两走到街上来。
他们要看杨家那位被沉塘,这可是多少年都遇不到的一场热闹,不看实在可惜。
人们对于不守妇道的女人向来好奇又厌恶,不但觉得她们有余辜,而且还非要用极其残忍的法子处死她们才觉得解恨。
浸猪笼不是简简单单地把人装进猪笼扔到水里,而是要几次沉下水去再抬上来,让里面的人多次呛水窒息,最后再绑上石头沉入水底。
杨家的大娘子被人从绸缎庄的后门抬了出来,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露面,她的肚子更大了。
众人低声议论着,像成群的苍蝇在嗡嗡嗡。
酒馆的女掌柜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她,没像别人那样交头接耳,原本她和杨家大娘子还是蛮合得来的。
如今看着杨家大娘子披头散发不人不鬼的样子,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把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给我抬到塘边去!”杨胖子跳跶起来吼道:“真给我们杨家丢脸!”
“求求你们,让我再看一眼安儿吧!”杨家大娘子哭喊着,慌乱地四处望着,想要找到自己的儿子。
“你还有脸找他?!”杨胖子朝铁笼狠狠地啐了一口:“你要真是为他着想,又何必偷人呢?!”
“我冤枉!我没有!”杨家大娘子哭着申辩:“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此时苏好意和司马兰台也混在人群中,她留神细看杨家大娘子和杨胖子的神情举止,觉得大娘子没有撒谎。
倒是那个杨胖子,恨不得大娘子快点儿死了。
苏好意虽然才见他两面,却已认定他是个贪财阴险的人。
那是不是他设计陷害的大娘子呢?
如果是,又该怎么样还大娘子清白?
苏好意心里十分犯难,主要是她前因后果都不清楚。
“到底是一条人命,难道都不经官吗?”她问身边的人。
“这是老规矩了,哪里用得着经官?”旁边的几个当地人都说:“不过沉塘都得等到八月三十,所以才让她多活了三个月。”
沉塘的人属于横死,而水鬼又总是爱找替身。但八月三十这天例外,被淹死的人魂魄会永远沉在水底,找不了替身。
“她肚子里又怀着个孽种,要是不在这天沉塘会变旱魃的。”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婆气哼哼地说:“我从十七就守寡,到现在整六十年了。哪个男人敢多看我一眼,我都要咒他断子绝孙!妇道人家就得自己把得严才行,撒泡尿也得用土盖上,公狗都别想闻着我的味儿!”
人群中有个瘦小的身影一闪而过,苏好意看清了就是白天抢自己小金龟的那个孩子。
看来自己推测的一点儿没错,他和那个胖老板本就是一家的。
只是这孩子也着实可怜,没了爹不说,如今连娘也要被沉塘,从此就是个孤儿了。
那胖老板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叔叔,可那么刻薄贪婪,又怎么会好好对这孩子呢?
侵吞他家产倒是真的。
“八郎,”司马南台在一旁轻声唤苏好意:“你可看仔细了?”
“公子指的是什么?”苏好意趴在司马兰台耳边问,呼出的热气喷在司马兰台的耳边和颈侧,又热又痒。
“那女人的肚子不对劲儿。”司马兰台笃定地说:“她好像不是怀孕。”
“可是她的肚子真的很大,”那女人被装在笼子里,又隔着衣裳,苏好意根本没法判断:“如果不是怀孕又是什么?”
“如果我能上前给她号脉,就能断定是什么原因了。”司马兰台道:“看她的身形和面相不像是有孕之人。”
苏好意对司马兰台的医术自然是信的,人家可是仙源山的高徒。
“不如我上前去拦住,让公子给她诊脉。”苏好意道:“这女人也怪可怜的。”
四个人抬着笼子,周围还有几个人打着火把。男女老少围在前后,众人的情绪都十分激昂。
仿佛他们的列祖列宗也都因为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而蒙了羞。
直到苏好意挡在了前面,高声说道:“众位且慢!我家公子说这位大嫂并不是有了身孕,而是病了。”
众人都愣了,只有司马兰台嘴角含笑,只因苏好意那一句“我家公子”。
“你一个外来人掺和我们杨家的事儿干什么?!”杨胖子走上前不客气的对苏好意说:“谁准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快给我们让开!耽误了时辰不是闹着玩的。”
“号个脉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苏好意笑微微地说:“反正离子时还早着呢!”
“哪里来的野郎中招摇撞骗!”人群中有一个人沉声说道:“我蔡某早就给她号过脉了,这城中的人都知道。现在她的肚子众人也都看见了,可不是我胡说。”
苏好意看这人足有六旬年纪,穿着深蓝缎子寿字团花的长袍,瘦瘦高高,蓄着一部花白胡子。
“没错儿,蔡神医是什么人大伙都知道,他可是咱们城里头一号的神医。”杨胖子神情傲慢地说:“咱们没道理不信他去信一个外乡人。”
“有时候外乡人还真比本地人可靠,”苏好意不慌不忙地说:“最起码我们不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更不会抢人家的铺子。”
她这话让围观的人听了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虽然大家都觉得杨家大娘子偷人的确不该,可对杨胖子也没什么好话。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