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受害者家属的第一次谈判。
见到来的是金小田,那天去砸过王家的人面部都有些僵硬,他们已经收到法院的传票。法院对不是太大伤害的自诉案采取调解方式,争取不必上庭就解决问题,但这几个忙着跟王家谈赔偿,还没把事放在心上。
一场秋雨一场凉,金小田衬衫外穿着件针织开衫,长卷发盘在脑后,米色长裤,同色中跟鞋,背了只黑色大包,整个人看上去温和秀丽,无害。
金小田摊开笔记本,拿起笔,“案子发生在白天,人证众多,也有监控录像做物证,我们双方应该没有争议。现在,你们的要求是?”
受害者父亲斩钉截铁,“三百万。”受害者母亲有些心虚,看着金小田小心翼翼地补充,“两条人命,可怜我小外孙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个世界就去了。”
“那么,你的想法是怎样?”金小田转向受害者的丈夫钱跃。
没想到王家委托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律师,钱跃对谈判有些心不在焉,他注意到的是女律师的大眼睛。金小田问他的意见,他的意见是肇事者必须坐牢,判得越久越好,“他撞死我儿子,后半世别想太平,最好呆监牢里,那里安全点。”
王家出席谈判的不是王军的妻儿,是王军的一个堂兄王平。王静琪顺从王军的心意,没接受法律援助,请了律师,还请了一个漂亮得不像律师的女律师,王平很是不以为然。他对金小田到后和风细雨的作派更是看不惯,对面这帮人存着的心思他清清楚楚,再不用点手段压下去,这件事拖个没完,谁有那么多精神奉陪。
轻咳一声打断钱跃,王平盯着他说,“你前年撞死人的时候,对方要是也这么想,你还在这里吗?”
钱跃顿时语滞。前年他晚上开车撞倒人,受害者也是送医院后死亡。受害者没闹事,按照正常程序完成了赔偿。眼睛扫过,钱跃看到女律师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在笑他丈八灯台照不到自己。他不觉恼羞成怒,拍桌道,“我可没吸毒,没存心害人,那只是意外!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出点意外!”
金小田垂下眼,不去理会他的一番发作。等他发泄完,她才又开口说话,把车险情况、王家经济状况说了遍,“肇事者很后悔,可后悔也没有用,如果能让你们心理上好受,他愿意付出赔偿。但条件受限,三百万他出不起。”
受害者父亲不耐烦地说,“没钱就问朋友借,他不是朋友多吗,这个凑凑那个出点不就有了。”
金小田让他说,等他说完才慢条斯理按照交通事故赔偿计算明细表一项项跟他们细算,医疗费多少,死亡赔偿金多少,被抚养人生活费多少,……赔偿不是开口报个价就完了,要论细账来算,每项都有能算出来的实数。
“我不跟你算这些,我要的是精神损失费。”受害者父亲坐不住了。
王平插嘴道,“你们拿她当摇钱树,要还赌债的时候不让她离婚,算清离婚后能有的收益后又催着她离婚。做父母做到这份上,够了啊,好意思谈精神损失费。”
受害者父亲“呯”一声拳头砸到桌上,随即又站了起来,用力掀翻桌子,“我不跟你们谈!反正就是这个数,少了就让王小二把牢底坐穿。”
每次谈判最后都吵成这样,王平也不甘示弱,“我哪里说错了?钱先生,去世的是你老婆,她活着的时候你让这个老东西影响你们夫妻感情,她走了你还容忍他从中拿好处?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话就不要让他来捣乱。死者到现在还寄在太平间里,什么时候才能入土为安?”
受害者父亲年纪虽大,身手倒仍不错,一下跳过地上碍事的桌子,纵到金小田跟前,伸手就是一拳下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你跟我女婿眉来眼去算什么?”
这一拳没能打下去。
金小田握住他胳膊,静静同他说,“不要倚老卖老,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们法院见。”说完她甩开老头的胳膊,镇定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里掏出纸巾,一样样抹干净,又擦了擦手上不存在的灰,对受害者的妈笑笑,“你应该最有数,我是不介意再写一张起诉状的,天天做惯了的活,轻松得很。”
她看看地上的桌子,抬头问道,“今天怎么样,是继续谈,还是改天?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们,王军坐牢是肯定的,目前他在看守所的日子计算在刑期内,所以一年半载慢慢谈都可以,他不急。如果你们再骚扰我的委托人,提出过份的要求,我就向法院提申请,要求双方心平气和了再谈。”
钱跃脱口而出,“不是我做的,是他们要求她去跪在那。”
金小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受害者母亲,静静地看着,却不说话。王军妻子那天在马路上风雨中跪了半天,当晚进了医院,至今还不能起床。这事在座的都知道,是做得过了。
受害者母亲经不住金小田的目光,侧头嘟囔道,“谁让她嫁了这种男人,死罪我们管不着,活罪也不行啊。”
金小田笑笑,转回视线,扫过对方一行人,平静地问,“今天还谈吗?”
晚上黎正回到家,金小田正在厅里伏案疾书,他忍不住问道,“今天顺利不?对方不太好弄吧?”
金小田放下笔,答非所问地说,“你在我包里放的纸巾质量不错。”
识货,黎正高兴地告诉她,这是他用过超市所有牌子的纸巾后认定的最好的,木浆成份最足,漂白剂用得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