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打坐诵经完毕,纷纷起身前往膳房用膳,而夜白则还需继续诵经一个时辰。
因为每天他都是卯时一到准点起床,前往十里之外的灵山,趁太阳升起之前,采集山中露水于净瓶中,回来浇他的白莲。
整整七年,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有时碰上大风大雨或大雪的日子,师兄们就劝他:“夜白小师弟,就用寺中井水吧。”每次他都会说:“师父说过,以灵山甘露沐之,可促进灵力吸引。”
久而久之,师兄们便也知道了他的脾气,知道他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便也不再相劝。
华光寺的大钟准时地在辰时末响起,浑厚的钟声透过黛瓦白墙,响彻整个山峰,然后绵延至山脚。
而大殿蒲团上,少年手上玄黄菩提佛珠随着诵经声,一颗颗转动,红色镶金丝穗子也一圈一圈地在他白衣长杉边游动着,佛祖莲坐前燃着的檀香,一阵阵飘过来,沁人心脾,怡人心性。
佛祖,愿你渡她今生修成正果,佑她这一世,喜乐安康!
夜白跪在团坐上心中默念完后,头伏于地双手向前,长久叩拜祈福。
门外走过的两个僧人看见,皆是心中不忍。
“这些年也真是苦了小师弟。”年长的僧人看着殿内的夜白摇了摇头。
“是啊,当年师父送他这个白玉金坛养这睡莲之后,从未离过身。”
“嗯,师父说小师弟当年正历劫数,执念太深,需要渡化。”
二人正说话的时候,夜白已完成晨诵,行至大殿门口。
“师兄。”夜白左手捧着金坛,微微屈身抬起双手行着礼。
“师弟,你对这株莲可真好。”
“不够。”夜白说完,神情凝重地看向那一抹碧绿,有些失神。
“师弟……你没事吧。”年长的僧人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夜白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好让他们安心。
他一向是这么懂事,总是替别人着想,生怕给人家带来一丝丝困扰。
“那你快回房用膳吧,师父已吩咐人将早膳送至你房中。”小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好。”
对于师父也好,师兄也好,他从来不说谢谢,有些情记于心中便可,说出来反而显得生疏客套,况且,许多事情,光是一个谢字,是远远不够的。反而一个谢字能冲淡许多的情份,他觉得彬彬有礼的道谢应属于陌生人。
回到房中,他将白玉金坛放于软塌旁边深棕色古木桌案上,无心饮食。
佛祖啊,何时你才能将她渡化,让她重生。
指尖轻抚着水中那一抹碧绿,心中念道。
师兄们只知道我现在对你的好,谁曾想,那一世,我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眼前遭人迫害,任你在我眼前灵力尽失,魂飞魄散!而我却没有将其杀之,因为,不能。
想到这,夜白眉间冷若寒霜,从案旁拿起一支翠玉长箫,立于窗前,吹了起来。
窗户是开着的,空中盈盈圆月,清冷的光芒,洒在院中,照在树间,却始终无法照进窗前人的心房。他的心被悔恨,痛苦和无奈包裹着,几年来,丝毫未减。
箫声总是能出卖一个人的情感,是喜是悲都随着那一缕缕气息表现地一览无余,而眼前的这白衣少年终是不敌往事的浸染,一颗清明的泪珠随脸颊而下,悄悄地滴落在玉箫上。
终于,前尘往事如排山倒海,摄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