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相府
八角桌,檀木椅,沉香扇,一个满头珠翠的银发妇人,手持绢帕轻拭眼角。周围一圈的丫头婆子,大气也不敢出,全都屏息规规矩矩的站着。
“可怜我那孙儿呦,打出娘胎,他娘就辞了世,单丢下他孤零零一个在那糟心的皇城里长大……。”
她面前立着的银发男子,已经年过半百,但瞧着精神尚好,依稀还能瞧出其年轻时必是个美男子,他听闻自家妇人的话,双眉紧锁,“胡沁什么?这话要是流到外面,非落你个大不敬之罪不可!你看看他做的好事!为个下贱的商女,这般大的动静!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只要是能占上个边的,他都惊动了。我在江浙一带的门人,都明着暗着的问我的意思,还以为是怎样的大事!我的脸面都快让他丢尽了!这……都是你惯得!”
“……你只知你颜面……威儿不单是你外孙儿,他还是个皇子!除了你,我可没见他受过别人的气!我苦命的威儿,我不惯他,为他想着,谁还会心疼他?也是我那闺女福薄……天妒红颜,那么早的就去了,单留下这么一个命根根……”老太太压根不理已然瞪眼的老相爷,犹自哭着,“……他媳妇是个识大体懂事的,可毕竟性子太过正经板紧,持家没问题,小意温柔上必是要差上些个……柳晴那丫头是个泼辣火热的直性子,威儿何样性情?她终是不能合了他的意。就是这样,威儿才会对那个商女如此在意,你说说……好不容易看上个可心的,还遭了那样的事,我的威儿怎就那么的不顺遂呀……”
老太太狠狠的捶了几下自己的胸,慌得周围的小丫头忙上前安抚。
鸡同鸭讲,老相爷拿眼角扫到自家夫人的举动,听着发妻的话,也想到自己那小小年纪便香消玉殒的小女儿,心里叹口气,“你不就是想把曼珠那丫头指给威儿吗?你也不想想,曼珠的身份嫁过去也只能是个妾。这样的名分,我如何给我堂叔一家交代?”
何曼珠是李宗堂叔的曾外孙女。因她母亲过早离世,父亲再娶,便在家里过得很是不如意。李宗的堂叔还在世时,心疼自家孙女的唯一骨血,便将年仅六岁的何曼珠接到家中抚养,可看着自己年事已高,担心自己去了,没人撑腰,孙女的夫家再来寻这丫头,让她回了自家去受气,便把这丫头托给了高官厚禄、门生子弟无数的侄儿李宗,想着她那从六品官职的爹,无论如何也不会拎不清的向相爷讨人。于是,何曼珠六岁之前是由生母疼爱抚养,生母去世后,便接到曾外祖家,待到八岁,便到了相府,成了寄养在相府的姑娘,由相爷与相爷妇人照看着直到现如今十六的年华。
因着怎么也看护了八年,相爷夫人瞧着这何曼珠模样可人,性子乖顺温柔,便早早的打起了她的主意,想指给自己的外孙,可相爷不肯点头,便一直拖着没给她相人家。这回偏偏的纪威为个商女闹出了这般的动静,老夫人思量着就是因为外孙身边没个可心的人才会如此,便哪里还肯相让,这几日就总是逼着想让相爷点头首肯。
“我相府照看她八年。没有生育之恩,也有养育之恩了。再说,在这八年里,她那个糟心的家来看过她几次?不外乎就是她那个爹借着她的名号来托你办事罢了。怎地?我给她指个婚还不能了?要说你堂叔家,都乱将成那般模样,谁还顾得了一个不是本家的外姓姑娘?”老夫人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我威儿何样人物!就是做妾也不委屈了曼珠!只不过,毕竟是咱看着长大的,多少的有着情分,我自不会亏待了她,倘若她能给威儿生下个一男半女,我便许诺届时让威儿请旨,让她做皇子侧妃,这对她来说,便是极大的造化了!”
老相爷看着自家夫人较真的模样,颇为头疼,想着要是自家外孙身边真的有个贴心人,可能便不会再闹出什么荒唐事,毕竟亲疏远近不一样。老相爷松了口,“罢了,你问问曼珠那孩子的意见,如果她乐意,我便没意见。”
闻言,老夫人扑哧一下破涕为笑,蓝色抹额下的眼睛,历经沧桑,却有着一派精明,“我早就试探过。能嫁进皇子府,还是我家威儿那样的性情与样貌,她怎会不乐意,偏你这老头子不肯点这个头!既这样,我便着人叫威儿来一趟。把这事定下。”
对着身边的一个丫头说道,“去,把曼珠给我叫来。”又招了外面的人,去请纪威,之后看向自家老爷,“你莫要担心,堂叔家自将这丫头托给我们,便是彻底的撒了手,眼下堂叔早就辞世,恐那边都没人记着还有这么个丫头存在了。不过倒是要着人给曼珠本家递个话,若是不差,我猜着依她爹和她继母的品行,恐巴不得她嫁进皇子府邸呢!说起来,他闺女得我相中,也算他一家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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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威兴冲冲的就要离府,这刚接到四哥的传话,说是在枞阳县救下三名女子。因着昨日人多、且不敢确定身份便没言声,今日问过姚玉欣,合过身份,便知自家救下的就是五弟费尽心思找寻的姑娘,便急急的让人来知会他一声。
这个消息不外乎是天降喜讯。明明已经不抱希望,上天却来了个这样的大转弯。纪威只觉浑身一震,近日来的晦气、压抑、悔恨、不甘、郁闷等等复杂的情绪全都不翼而飞,欣喜高兴之意溢于言表。
狠狠地打赏了前来报信的小厮,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