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也不还礼,施施然竟自在上首安坐,指一指桌上的《太平青领书》,问道:“此书是何人所传,你习得几成,又拿来何用?”张角见他问得有些来历,虽然恼他无礼,也不得不强忍怒火,耐心答道:“蒙仙长下问,此乃我太平道门至宝,是我师父南化老仙所传。弟子虽然愚钝,但也习得颇为精熟,故今用来拯救万民,脱离苦难。”那道人微微冷笑道:“传你此书者乃野道于吉,贫道才是太平道派掌门南华子。当年贫道中了你师父激将之法,将这治病救世的功德让与他做,不想他却传了给你这妖人。说甚么拯救万民脱离苦难,若非你兄弟贪心不足,怎使得这百万黎民未脱瘟疫之难,又罹无尽刀兵之苦?”
张角闻说此人自称南华子,又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惊疑不定。但他自恃手握重兵,如何肯在这个老道面前灭了威风?当下也冷冷道:“天道地道人道,无非无道让于有道。而今汉室气运已绝,黄天当立,王气旺于冀幽二州,正应在贫道我的身上。我也不管你是真的南华子,还是假的南华老仙也罢,若来帮我成其大业,便封你个国师,待事成之日封疆裂土,共享富贵;若是不自量力,前来坏我大事,需知我道术通天,只恐让你来得,去不得了!。”
南华子直被张角气得笑了起来:“你这个东西真不知死,如此逆天而行,还大言甚么天道地道人道?你若就此解散叛众,随我回山接受门规惩处,贫道怜你修道不易,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不思回头,还要再造杀孽,说不得了,贫道今日要替太平道清理门户。”张角听得冲冲大怒,不由恶从心头起,见那南华子空手未持兵器,胆气愈发壮大,回身从案上抽出宝剑,左手掐个剑诀,右手长剑直向南华子当心便刺。南华子见状,知道难以善罢,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形转动,却如一阵轻烟般到了张角身后,伸右手二指,在他陶道穴上按了一按。那张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全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口中亦不能发声。南华子再也不理张角,随手拿了桌案上的三册《太平清领书》,扬长出门而去,院中竟无一人出面拦阻。直到次日清晨,亲兵进来送饭,才见张角已倒在中厅地上,口角出血,早已死得透了。
再说广宗城外官军大营,对于城内发生的惊天之变并不知情。次日平明,卢植正要点齐兵马攻城,营外忽报灵帝天子特使驾临,却是黄门官左丰代天巡狩,前来各地视察军情,经过广宗。卢植闻是朝廷派来钦差,急忙亲到辕门迎接钦使,接入大帐以礼相见,欲将左丰让至客位待茶。那左丰却不懂军中规矩,对卢植稍稍还礼,然后对亲兵搬来的座椅却洋洋不以为意,游目四顾,见那中军帐居中有张虎皮交椅甚是气派,便竟直上前坐了。卢植见他坐了自己帅位,只得再次施礼,坐又不是,立又不甘,一时僵在当地,含怒不发。
那左丰见卢植面色不悦,遂发出一串冷笑道:“卢中郎,咱家虽在深宫陪伴天子,却也闻你大名。若非皇帝听了何大将军一力举荐,你们这帮党锢之徒如何得以解禁重新启用?既蒙圣恩,便当尽力为国,灭贼除害。自黄巾贼众叛乱以来,皇帝委尔等重任,已有半载,不见尺寸之功。皇帝忧心如焚,命在下前来探看军情,酌情回奏。似你这般空费饷银,劳师动众,贼势有增无减,可让在下如何向皇帝回话?”那卢植是个刚直性子,见左丰话头不善,心中不快,说道:“自卢植领兵以来,仰仗皇帝洪福,诸将用命,已将贼首张角围困孤城,即将授首。上官所谓劳师縻饷,未见尺寸之功,不知此话何来?若上官信得过卢某,就请回营稍歇,待某分派诸将,三五日内即可攻破广宗,擒杀张角,那时方见卢某所言不虚。”
左丰本是个势力小人,哪里懂得兵法?见面一番敲诈,无非是想索取贿赂而已。如今见卢植毫不知趣,故作听不懂自己言外之意,不由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当即不阴不阳地说道:“在下只是替皇帝传旨,战事究竟如何调度,还是需要请旨定夺。卢中郎既然已经围城多日,能否攻下广宗擒拿张角,也不争在这三两日。在下这就回京复旨,请卢中郎休得妄动,且在营中侯命,等圣旨钦裁罢。”说着拂袖而起,带着一众随从离开大营,怏怏而去。
卢植听了左丰一席不阴不阳的话语,早已气炸连肝之肺,勉强将其送出营门之外,归帐后当即便要起兵攻城。但因不知城中底细,又恐违了圣旨,更待刘备合兵消息,只得忍气按捺,按兵不动。只说左丰勒索不成,遂立刻罗列卢植罪状,派心腹快马具折回京,向朝廷告了一状,说卢植高垒不战,惰慢军心。那左丰是十常侍的心腹,自然一告即准。朝廷闻报震怒,不分青红皂白,即遣中郎将董卓前往广宗,代掌卢植职权,并将卢植押送回京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