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三百里,灶煎满天星——这是蔡吉初抵曲成盐场时的第一映像。只见长约二百余里的滩涂之上,星罗密布着一百多间盐亭。一蓬蓬夹带着咸涩气息的蒸汽自盐亭中升腾而出宛若缭绕的云雾,并时不时地有上身赤裸挥汗如雨的盐丁自其中穿行而出。而在不远处更多的樵夫则将一捆捆新近砍伐薪柴堆于盐亭之前。
此时的蔡吉只觉得曲成的水是咸的,土是出卤的,甚至连扑面而来的风是涩的。这与她上一次来曲成时的映像大不相同。因此蔡吉不禁好奇地向身旁的段勰问道,“段世伯,吾上次来曲成之时可没见过这等架势。”
“回府君,曲成盐场每年自十月起到来年正月间,砍伐柴草,煮海熬盐。府君上次来曲成之时已过正月,自然见不得如此情形。”段勰抚须作答道。
“只在十月到来年正月间熬盐,这是为何?”蔡吉不解地问道。
段勰被蔡吉会如此一问不由楞了一下。须知在当年十月到来年正月间煮海熬盐乃是自春秋时便传下来的老规矩,这还真没啥人去考虑过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段勰终究是老官僚了,在稍稍想了一想之后便随口说了个理由道:“府君有所不知,盐场之所以选在冬季熬盐,一来,是因此乃农闲之时,能招得大批民夫砍柴熬盐。二来,灶民熬盐每次点火,需日夜不绝,连续熬煎四至十日方可熄火。倘若是在春秋之季,暑气难耐,盐灶一起人又怎受得了这烟火之气。”
古代因用炉灶煮海水熬取盐,故盐民又称灶民。而这会儿的蔡吉听段勰如此一解释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一年就三个月熬盐,这盐场的使用效率终究是太低了点。于是她又跟着问道,“那曲成一年产盐几何?”
“建宁年间曲成每岁煮盐四十余万石。”段勰说到这儿又话锋一转长叹道,“然自黄巾贼起,青州大乱,灶民多有流失,盐场如今每岁仅能煮盐二十万石。”
蔡吉一听曲成县的产盐量因战乱一下子减少了一半,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这熬盐很费人手?”
“是,特别是砍柴需耗费不少人力。”段勰点头应道。
“原来如此。”蔡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抬手向段勰邀道:“段世伯,不若陪吾一同看看这制盐之法吧。”
段勰虽不怎么想进那热烘烘的盐亭,但眼瞅着蔡吉带着侍卫李达已然信步走向了最近的一间盐亭,也只得带着一干胥吏快步跟了上去。
一进盐亭蔡吉只觉一股咸涩的热浪扑面而袭,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在稍稍适应了一下盐亭内恶劣的工作环境之后,蔡吉便开始面不改色地参观起东汉的制盐过程来。此时只见几个灶民用长柄勺直接挹海水倒入水桶,另有两人挑海水倒入锅灶上方的水池中。水池与锅有管子相通,可加海水入锅。灶口有人添柴管火,灶旁有人不断用盐铲将锅内已结晶的食盐捞入旁置的缸内。
见此情形蔡吉心想难怪这盐亭四处透风还热的像蒸桑拿一般,敢情所谓的煮海熬盐就是像这样直接捞海水放锅里熬啊!这一锅下来得耗费多少柴火?多少人力?浪费!真是太浪费了。难怪东汉的食盐卖得那么贵!
有了如此这般切身体验的蔡吉,当即趁着身后的段勰尚未被蒸汽熏晕之前,走出盐亭沉思了起来。显然曲成县现下使用的是最为原始的直接煎炼法,需耗费大量人力准备柴薪和煎卤水。而在蔡吉的映像当中晒盐才是后世的主流制盐法。蔡吉虽没有晒过盐,但前一世她去海南旅游时曾参观过当地的盐田村。那里的古盐田有1200多年历史,并一直保持着最原始的人工晒盐工序。当时那密布在海滩上的1000多个形态各异的砚式石盐槽可是给蔡吉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东莱虽不像海南岛那般四季阳光充裕,可夏天的太阳还是颇为毒辣的。反正段勰都说这里夏季不熬盐,与其这般让盐场白空着。还不如在沙滩上凿一批盐槽,或是干脆直接用砖砌盐池来晒盐,这样既能节省成本又能增加产量。
想到这里蔡吉当即回头向正在抹汗的段勰问道,“段世伯可曾听过晒盐?”
“未曾听过。”段勰喘了一口气摇头道。
“不瞒段县令,吾在洛阳之时曾听人谈起过南方有土人在海滩上设石槽晒盐。其石槽形如砚台,内置泥沙。大潮时海水淹没石槽,泥沙汲取海水中之盐。待退潮后,土人将此盐泥用耙子耙松,经数日暴晒后,再将盐泥至于铺有草席的石槽之中,浇入海水过滤。此过滤出之水既为卤水。土人会将其置入干净的石槽中继续暴晒,直至晒出海盐。”蔡吉认认真真地将她所见过的晒盐之法讲了一通。
段勰听罢蔡吉一番讲解不由地开始有些狐疑起来。说实话蔡吉所言之晒盐之法,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说段勰不能打包票说这世上绝无此法,却也不能轻易相信一个十四岁女娃儿所言。哪怕这女娃儿是他名义上的上司。想到这儿,他当即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自夙沙氏煮海为盐,吾等皆是以柴薪熬煮海盐,从未听说光靠晒能晒出海盐的。府君此法太过道听途说了吧。”
蔡吉心想正因为你们用的是原始社会的制盐方法这才会效率如此之低。只是还未等她开口那一边李达便已迫不及待地为蔡吉辩解道:“吾家主公灭蝗造船,那一件不是惠民之举。何曾道听途说过!”
“李达休得无礼。”虽说李达此话道出了蔡吉的心声,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