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门城楼上,分水刺和潘有度等人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绿营兵和旗丁从前后两面堆积了大量的干柴,还泼了桐油,这是准备烧死他们了。
等到熊熊大火一烧起来,他们要是不想死,就只有冲出去,而要是冲出去,早就在外面列阵好了的惠州协大兵,直接就可以把他们捅死。
归德门下,六十九岁的朱珪好像老了几十岁一样,原本那条黑白交杂的小辫子,现在已经几乎是全白。
不同与身边叫嚣着要将所有反贼凌迟处死的德泰,朱珪没有半分胜利到手的喜悦。
算上调过来的惠州协,这归德门下汇集了五千余绿营大兵,接近一千的驻防八旗旗丁,共计前后投入了六千人。
而对面不过算是八百多乌合之众,缺水缺食连武器弹药都缺,本以为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现在都打到要动用火烧的地步了。
这算是什么胜利?
出丑还差不多!
而且还是当着全广州城人的面出的丑!
现在就算杀光归德门上的反贼也于事无补了,因为我大清的虚弱,已经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了,以后这些粤人还会像现在这样服从?
何况现在都远称不上服从。
更可怕的是,朱珪觉得,很可能没有以后了。
他刚收到了消息,宋逆大军已经自东莞北上,目前正在围攻永康炮台,而且永康炮台的三元里民团,也很可能出了问题。
好啊!宋逆总共就一万余人,自虎门登陆起,就一路势如破竹!
虎门、蕉门、大角、沙角各处炮台形同虚设,那些万夫莫开的天险,最多一日就被攻陷,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城门楼子上,分水刺和潘有度双眼无神的对望着,又过了一夜,分水刺只感觉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喊着饿,都在喊着渴,火药铅子也用光了,也没力气再动了。
潘有度哆哆嗦嗦的蠕动着嘴唇皮子,他想扇自己两耳光,但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手来。
好好的翰林院庶吉士不当,好好的大奸商不做,忍不下心中一口气来造反,这下好了吧,不被饿死也要被烧死,还害的全潘家一起完蛋!
“杀清狗,保明王,救广州,复我旧河山!”
“杀清狗,保明王,救广州,复我旧河山!”
正在潘有度绝望的时候,雷霆般的怒吼响了起来,已经没了力气的潘有度猛地转过身,他扒着城门楼子的望孔,向喊声来的方向看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人声鼎沸,滚滚的人潮如同海面的巨浪一般,无数人拿着刀枪棍棒,打着各种各样的红旗、黄旗,从广州城的各个方向冲了过来。
一些外围警戒的绿营兵和差役,直接就被人潮推进了清水濠中,还真有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威风!
“别让绿营兵点着火,咱们有救了!”分水刺也咧开干枯的嘴唇嘶哑的吼叫了一声。
还剩下的人赶紧爬起来,趁着惠州协的绿营鸟枪手还没列阵的时候冲了出去,可别在最后关头被烧死在了城门楼子里,那得多冤!
归德门下,小新街,二十几个在这防守旗丁只开了一枪,就淹没在了滚滚的人潮中,估计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一队督标的鸟枪手在上官的催促下列阵射击,一阵烟雾闪过,行进的密集人潮最少倒下了七八个,前进的势头为之一顿。
宋茂森一声大喝,人群中有火铳的火铳手,也赶紧上前和督标的鸟枪手对射了起来,但刚刚打翻了几个督标鸟枪手,对面却又来了更多的鸟枪手。
射来的密集的铅弹,将好不容易召集起来的人群打的抬不起头来,人们慌乱的找着掩体。
黄乎乎的烟雾遮挡了视线,更让人搞不清楚对面来了多少督标鸟枪手,人群朝归德门进发的势头,一下就被止住了,好多来混安家费的,甚至开始犹豫了起来。
“白云山高,珠江水长。”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谁起头唱了起来。
顿时,身后说不清有多少人跟着唱了起来,当唱到‘几大就几大,大家硬顶上!’的时候,人群的气氛一下就悲壮了起来。
宋茂森这个黑心的北江艇匪头子,平日里杀人放火黑吃黑的事没少干,但这会,他仿佛被某种东西附体了一样,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的舍生取义感觉迸发了,这位洪门大佬抽出腰间的大刀,怒吼了一声!
“几大就几大,给老子冲啊!”
说完第一个就跳了出去,向着烟雾对面的督标鸟枪兵冲了过去!
“是个好汉子!算我雷阿虎一个!”
拿着一把大板斧的雷阿虎也被感动了,他也怒吼一声冲了过去!”
“几大就几大!大家硬顶上啊!”
“大家硬顶上啊!”
无数人都激动了,他们怒吼着,如同势不可挡的雷霆,迅猛的从烟雾后面飚冲了出去!
又是一阵橙红色的火光闪过,有多少人被打死,有多少人受伤,根本没有去关注,人群嚎叫着冲锋并未停歇,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勇猛过。
宋茂森一腰刀就把一个拿着一张弓正在射击的旗人马甲砍翻,雷阿虎一板斧将一个鸟枪手连鸟枪带人砍了个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后人更多人上来了,你一棍我一锤,足足七八十个鸟枪手,瞬间就被淹没了!
归德门下,里胜角的清水濠桥上,一个穿着镶白旗棉甲,拿着长刀的旗人正在歪歪斜斜的奔逃。
他穿着祖先的盔甲,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