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南燕就醒了。
离婚后她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很小的动静都能把她吵醒,只要一醒,不论几点,她就再睡不着了。
拿起床头的手机看看时间,竟然还不到五点。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抵抗渐渐浸入她脑子里的那些清醒的意识。
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很快,卧室门缝透进来灯光,很快又暗下去。
卫生间响起水声,很小,闷闷的,一听就是洗漱的人把门关上了。
之后又是脚步声,很轻,溜着边角,一直延续到厨房那里。
门缝里微弱的光也消失不见了,接下来就只剩气味和声音了。
细碎的,轻巧的,金属的碰撞声,水流的声音,打火的声音,烟火的气味,食物的香气……
几十年如一日,相同的人,相同的动作,相同的……不知疲倦。
南燕的手按着床单,有股强烈的冲动想带着妈妈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让她辛苦了一辈子,让她流泪,让她伤心,让她老了老了还抛不下,舍不得的房子。
那天晚上,她趴在妈妈软软的脊背上,让妈妈教她,怎样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撑下去。
妈妈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或着不能叫回答,只是一声悠长又忧伤的叹息。
唉……
怎么撑下去。
妈妈年年做,日日做,现在正在做的,无怨无悔的琐事,其实就是答案。
人,不能太随心所欲的活着,该承受的痛苦,该担起的责任,每一样,都逃避不了。
她最终还是睡过去了。
醒来看表,竟然已经九点多钟了。
起床后看到宋秀茹正拎着环保布兜准备去超市买东西,“妈,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待一天啊,你的腰……”
“不打紧。我听老许说和美超市搞活动,姜才两块一斤,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了。”宋秀茹边说边走到南燕身边,仰起头眯着眼看她脸上红肿的地方。
“这热鸡蛋滚滚是好多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了。”她指着南燕的半边脸。
南燕摸着脸感觉了一下,的确是好多了。
“小妖精呢?”南燕瞟了眼弟弟的卧室。
“上班了,早班。哦,对了,锅里我煮了玉米穗儿,煎饼在电饼铛里,粥在小锅里,你记得拿出来吃啊。”宋秀茹交待。
“知道了。妈,我中午要去学校接北北。”南燕推开卫生间的门。
今天周五,学校放大假,她打算去学校接女儿。
“你去吧,我正好去超市给北北买点炸鸡,这在学校呆了一个礼拜,早就该馋这口儿了。”宋秀茹往外走。
“妈,您慢点,结账的时候别跟人家挤!”南燕叮嘱。
宋秀茹摆摆手,拉开门走了。
洗漱完,吃完早饭,又把卧室收拾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
手机这时响了,她一看是沙拉,接起,“忙完了?”
她昨天和沙拉说好了,一起开车去学校接孩子,沙拉说她上午有个会,开完了和她联系。
“我已经开车出大门了,大概……20分钟能到你们家铁门,你到时候出来就行,我坐车里等你。”沙拉说。
“好,待会儿见。”南燕挂了电话扔在床上,打开衣柜翻找衣服。
老式衣柜里稀稀拉拉挂着几件款式普通的女装,她取下一件黑底碎花的连衣裙,在身上比了比。
这条裙子算最贵的了,是她陪着宋秀茹逛纺织品商场的时候,宋秀茹非要给她买的。
裙子是中老年款,面料一般,做工粗糙,买回来后她很少穿,一来是干活不方便,二来是她真的穿不惯这种低档裙子。
她的皮肤属于敏感型,夏天只穿高档面料,要不就是纯棉,不然,皮肤一出汗,就会出那种过敏的小红疹,像痱子一样,痒得人受不了。
穿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吧。
她瞅了瞅窗户外面刺眼的太阳光,正准备换上,却看到裙角上边的一坨油污。
不知什么时候蹭上面了,她竟没一点印象。
拿着裙子去卫生间,看用点洗洁精能不能洗掉,经过弟弟房间的时候,她朝里面瞟了一眼。
原本只是个无心的动作,谁知脚步却慢下来,最后,干脆停住,转身,进了弟弟房间。
宋秀茹帮他们收拾的平展展的双人床上,平铺着贾小惠那条‘打折的裙子’。
此刻,她手里的廉价裙子和床上的裙子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别太大了,床上那团似云似雾的东西,像磁石一样勾着她的眼睛。
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蹭一下冒了出来。
随即,她立刻就否定掉它。
转身朝外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转身走了回来……
外高放大假,就是学生们的节日。
刚一下课,同学们就冲到教室后面,抓起大包小包的行李冲出教室,直奔校门而去。
李木子推着她的白色行李箱,催促南北,“走啦,北北,我快饿死了。”
南北把,起身,避开还在低头做题的顾锡东,走到教室后面,抓住她的行李箱手柄。
里面是这一周攒下的脏衣服,从里到外,都需要洗。
李木子的箱子里只会更夸张,除了脏衣服,还有一堆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偶像布偶。
“哎,他怎么不回家呀?”李木子好奇地指着20班的教室。
教室里除了他,已经没有别人了。
放假了,他不激动也不着急,还闷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