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公子看着纸上端正清瘦的四十个字,摇了摇头,仍然觉得有趣。
季师爷泡了一壶茶进来,放到桌上,也看着那字道:“没想到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个小姑娘手上。”他问,“公子早就知道了?”
“起初只是怀疑,后来试了她一试,才确定的。”颜公子道。
怀疑是在那日清晨,看到苏铮从衙门后门里出来,手上带伤,又叫人去查了一下那些紫砂器残片,果然发现了蹊跷。又派出数路人马分别对刘府的各个仓库库房进行查找,都无所获。
于是就有了书店门前的试探。
他故意让人当着她的面写出这样类似的数字,来试探她的反应,果不其然,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苏铮脸上的惊异慌张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她果然是知道的。
那件紫砂壶已被她摔碎,其中机密不复再见,除非她记下来了,否则谁都不可能再知道,这样这个人就变得重要起来。
季师爷点点头,其实他心里还有疑惑,既然早就确定了,为什么公子不动手,迟一天就多一天的意外可能,公子从不会在大事上拖拉不前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当天晚上就是要动手劫人,弄回来细细审问的,只是他在胡七弄堂的屋顶,察觉到苏铮在屋里的种种反应后,忽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由此放弃了强硬的手段,一边留意她,一边给她坦白的机会。
跑去刘府做客,主要就是想看看她能做出什么事来,结果还真的让他给撞上了。小巷里他给了苏铮第一次坦白的机会,刚才后院里是第二次,本来已经要动手的,幸好苏铮在最后关头主动了。
颜公子一愣,他为什么会觉得“幸好”?
他微微一凝目,不再细看字迹,把纸给了季师爷:“尽快破译出来。”
“是。”季师爷恭敬地问,“公子是否要离开庚溪镇了?”
“快了。”颜公子站起来道,“你将尾巴扫一扫,也快回荒都去吧。”
景朝的国都百余年前无比荒凉的莽原山地,世称荒都,后来被建设起来当了国都,便改称为大都,只是一般性道上的人,或者官场上的某些人还会用原来的称呼。
季师爷知道主子这是要他处理刘府了。
刘府与云朝某些商人勾结不假,走私也不假,这些罪足以使其锒铛入狱,但公子真正恼怒的是,有人借着刘阳的货偷偷向国内某些人传递某些信息,就如这紫砂壶上的密码。若非无意间被觉出不妥,到如今都还谁都不曾察觉,时日一长谁料得到会发生什么事。
刘阳虽对此不知情,但若他没有走私,又怎会被人钻了空子,可谓死有余辜。
季师爷应下,又问:“那徐飞那里?”
颜公子笑道:“那个徐老大倒是很有意思,竟然敢用一个女孩子,还真的给他成功了,随他去吧,那样东西与他而言重若千斤,我们却犯不着稀罕,抢了也没意思。”
季师爷点头,又听他道:“不过,此人确实猖狂,你得个空去敲打敲打他也好。”
季师爷一凛,这是着恼了啊。可是公子为什么会恼?要说因为徐飞明知道公子身份不俗还要伸进来一手,倒是说得通,但怎么感觉不像呢?
门外进来个身高体壮的大汉,笑着道:“爷,船备好了。”
颜公子“嗯”了一声:“那就走吧。”
季师爷疑道:“公子这是要坐船去哪里?”
“去边上看看。”边上指的是云景朝交界之处,某些地方是兵防森立,某些地方时荒山垂壁处处天险,而有些地方,城镇繁华,人口密集,因为两国都能管,又都不能尽情管,所以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什么事都能发生,什么人都有,特别的混乱。
两国之间走私的接头点、钱货交易处,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季师爷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忙道:“怎么突然就要去?事前也没什么消息传进来啊,我们都没有准备。”
“不用准备,就是去看看罢了,也不是做什么大事。”颜公子戴上竹笠,顿了顿,笑道,“你说,听到刘府出事的消息,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季师爷就知道拦不住了,看看门口大汉道:“那公子你可不能只带着叶八去,他空有一身蛮力遇到情况就不顶事了,还是十七靠得牢。”
大汉一听这话就睁圆了铜铃大眼,凶悍地瞪了季师爷一眼,又气闷地扭到一边,咕咕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颜公子笑道:“我知道了,回头就叫上十七。”
与此同时,深夜的胡七弄堂里,一座小小的快要倒塌一般的小房屋里,三个凑一块儿在兴奋地嘀嘀咕咕。
“……名字都改好了,小妹改名叫婉约,这是你自己想的,没弄错吧。”
苏铮捧着一本用黄皮纸夹在外面装订成的一本薄薄的户籍本,指着第二页上面的“苏婉约”三个字对苏小妹说。
苏小妹,不,从现在起就叫苏婉约了,激动地脸色发红,用力点了点头。
苏铮又翻过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对团子道:“这是团子你的名字,我给你改了叫做苏觉,以后我教你怎么写。不过团子这个名字也挺可爱的,以后就当做你的小名好了。”
团子神情懵懂,但看两个姐姐都很高兴的样子,他也知道现在是有好事发生的时候,就笑着连声说:“苏觉好,苏觉好。”
苏铮笑了,翻到第一页看着两个劲瘦而不失风骨的“苏铮”,心中颇有点百感交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