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见多她张狂,薛暝不厌反笑,就说自家姑娘怎么着也不会和个马夫熟络到闲聊天气来。至于等的是什么火,更是全不在意,烧哪都使得,何须管这么多。
薛暝道:“如此,那倒是希望马夫说的准些,明日再下。”说罢笑转了话头,道是亏了以前江府的路子,寻了个传承几代的中间人,专做赝品功夫,瓷玉书画,铜铁金银,没有他不会的。
薛凌捏着那兵符不放,她是知道一些风雅爱好,类似上古的骨殖秦王的玉,又或是战国的鼎炉汉朝的剑,这些东西,动则以千万两银钱计数,自然免不了有人作假坑蒙拐骗。
只是,若手艺登峰造极,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哪会放着金山银山不享,跑来造这老虎。她奇道:“这样的人,只需坑得一个蠢货,一辈子吃喝不愁,应是不缺钱银,如何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你做这事。”
薛暝笑道:“中间人自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可真正有这手艺的,不过是在某处别院给人干苦力活儿罢了。我买了两个来,是一对师徒,将人带去了棱州一处荒山。因不敢张扬,事事都得亲为,人力所致,这才拖得久了些。”
说话间自续了茶水,本想往窗前薛凌手里放一盏,看她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捏着兵符不放,便歇了这心思,另问道:“京中可还太平?”
薛凌目光又往窗外,身上多添懒意。壑园虽也自在,终不比临江仙能彻底放开来。正欲答话的当儿,小二高声喊着推了门,举着托盘送了三四样果子。
别的倒不新鲜,其中一碟,说是今年的新牡丹,巴掌大的一朵,只取花蕊处三两瓣,裹了面糊炸的酥脆,一点咸盐在上头,正是这几日临江仙的招牌菜,唤作芙蓉春。
小二说的唾沫横飞,只见那姑娘始终倚在软榻上,丝毫不见得新奇,自讨了个没趣,巴巴喊了剩下菜名,悻悻退了去。
薛凌这方笑抬了脚,撩眉到桌前坐下,笑道:“四五月才有的花,这才三月初初,他家什么东西都快旁人一头。”
说罢自拿了一片塞嘴里,嚼得咔哧两声,其味不错,又拿了片在手里瞧。牡丹别名唤作木芙蓉,芙蓉春这个名字着实应景。
窗外是芸芸众生不堪言,窗内是临江仙人赏牡丹。
她拿着那枚兵符,与魏塱捏着那卷捷报,是一样的神采飞扬。
几枚春色下肚之后,薛凌将那兵符放回了盒子,推给薛暝道:“他们总是留意我多些,你替我收着,哪日我要用了,再问你取来。”
此话信任非常,薛暝心头一热,忙应了声,又闻薛凌道:“收拾的干净吗?”
薛暝一愣,转瞬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善后事,郑重点了头,轻道:“很干净,便是有人查了去,亦是死无对证,离京千里,断不会牵扯过来。”
薛凌笑意大盛,一手再去拿桌上吃的,一边闲话般道:“那就好,你听说了没,那个雷什么珥死了。”
“听说了,是沈将军斩的人,罪他贪墨军需。”
“吓死人了,没曾想沈元州这般厉害,短时之内就查到了棱州,早知如此,也让他死无对证的好。”她吃的鼓鼓囊囊,往薛暝面前凑,指着自己眼珠子道:“你看,里头米粒大个红点都能让沈元州抓住啦。”
薛暝鼻息一顿,往后仰了些,他是知道薛凌眼里有伤的,真当是此处漏了破绽,忙问沈元州如何。
薛凌笑笑退了去,仍是漫不经心抓着东西往嘴里塞,道是也不如何,那姓雷的不知是个伤,只说是颗红痣,惹了沈元州满京城找人。
薛暝一时紧心,跟着问得仔细,唯恐哪处不留神将祸事惹了来。二人问问答答,作了个风雨欲来的山外闲趣。
而所谓死无对证,至少是两条人命牵涉其间,所费言语,尚不及她眼底米粒之伤的一半。
原依着薛凌的意思,是要坐到夜半再回去,然戌时将近,小二来催,说是要打烊了。往来临江仙一直通宵不禁,吵得两句,才知近来江山事多,京中宵禁愈发严了。
估摸着,是主家授意,所以掌柜的恪守规矩,按点关门。她看窗外已黑尽,楼下灯火寥寥,天上是一池浑水,半粒星辰都找不出来,更莫说月光。
依着心头脾气,甚想摆出架子来赖得一晚,量来以今日之势,非要此地留一间灯火,苏远蘅来了也只有低眉应声的份儿。只踌躇两回,仍是叹气起了身,憋着嗓子抱怨:“处处寻不来个舒服。”
薛暝看她架势是要走,起身抿笑站到一旁,等薛凌先行。不想她人到桌前,并未直接出门,而是就着桌上壶里剩余茶水缓缓续了一满碗,眼看着都要漫出来。
然她小心翼翼端到嘴边,却只轻啜了小口,复抬手举到薛暝面前,一改先前娇憨,张扬道:“这雨还没下,看来,天意多半在你我这头。”
薛暝眉眼愈发温柔,含笑片刻见薛凌那只手迟迟未收,跟着拿了自己茶碗,凉茶未换,恭敬举了去。
未料得薛凌重重将杯子推了过来,两只脆瓷相撞,里头琼浆四溅,漾了樊涛一脸。
京中固然宵禁渐严,临江仙已算是收的晚,别的地儿,伙计都该打鼾了。然垣定正是酒兴浓时,杨素和一众人,喝得颇有些人事不醒。
早间初进城时,尚有戒心在身,整日过去,该查的查,该点的点,他自认城中情况已是确认无疑。
抓来好些个男女老幼,皆说眼看着那名叫樊涛的男子拎着黄承誉的人头到了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