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这一瞬的恶毒想法吓了一跳,想赶紧给李阿牛赔个不是。可这数度春秋里的心酸委屈也紧跟着袭来,明明霍家才是真凶,他却来苛责自己,好没道理。
于是她忘了,她也曾经没道理过。当年祸起,分明是魏塱篡位,江齐两家只能算被逼与贼同船。
她也忘了,自己一直不敢对李阿牛说起。正是因为,她曾辗转反侧的跟自己纠结,当初如果......哪怕劝得一两家离开呢?
她本心底有愧,胸中有疚,不敢求得别人谅解。此刻却跟自己说幸亏当年跑的快,不然自己死在那不说,李阿牛还得是个无名村夫。
她原一直拿自己当个落荒而逃的宵小,今日却成了深谋远虑的天骄。
她故意盈出些泪水在眼角,轻道:“我.我想明白的时候,霍家的人......霍家的人已经追到村里了。
我奈何他们不得,只能先.....。”
她实际上想的是,世事有失有得,李阿牛根本不亏。这想法比刚才更笃定,她问过李阿牛的,他自己亲口承认过不亏,就在临江仙的阁楼上。
她看着李阿牛,心中是强施加于人的专横霸道。终有一日,我要赐你千钟粟,封你万户候。我要许你黄金屋,允你车马傍身多如簇。
那就....更加不亏。
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人心中所想,苏凔以为薛凌当真愧疚难忍,忙接话道:“姐姐当日也是事出有因,无需太过自责”。又转向李阿牛道:“李大哥,始作俑者,并非她。我知你此刻心痛难当,但苛责无益。”
李阿牛恨恨坐下不复言语,苏凔又道:“过去之事,且随流水去,今日姐姐既说的分明,霍家也已伏诛,阿牛哥父母在天有灵,当能瞑目。”
李阿牛手在腰间按了一把,突而想起自己曾在霍准尸体上戳了两刀,又捧了霍云昇人头许久。到底天道循环,无形中替父母保得此仇,算是寥作安慰。
而这事也是薛凌一手主理,未必她没有特意让自己偿愿的心思。如此一想,勉强去了些怨气,闷声道:“啊凔说的是。”
薛凌却道:“如何瞑目?”
二人目光又瞬间回到她身上,薛凌不闪不避,固执道:“如何瞑目?当年之事,虽是霍云昇下的手,却是当今皇帝下的令。我从未闻世间有凶手未死,而苦主就能瞑目的道理。”
“薛小姐....慎言”。苏凔换了个称呼。
“如何,霍准死了,你就拍手叫好说罪有应得。皇帝活着,你就摇唇鼓舌替他开脱?若我未杀得霍准,是不是你倒要来劝我往事随流水。”
李阿牛看看薛凌又看看苏凔,终没说话,只手在腰间来回摸了数下。自入得御林卫以来,他一直刀剑不离身。今日知是来探薛凌,且对外说是寻医,故而没带兵刃。
此刻眼见薛凌和苏凔起了争执,自己既融不进去,又不能一走了之,忽觉自己失了依仗。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习惯,每次有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要抓着那点冰冷才觉得心安。
他没读过孔孟,也没念过君臣,是非观来的简单而直接。听上去是那么回事,那就是那么回事,听上去不是那么回事,那肯定不是那么回事。
皇帝好不好,这回事很难界定。他给自己封了官,是个好皇帝。杀了自己父母?怕不是得改改主意。
而薛凌困于善恶,几番挣扎不得,苏凔则囿于家国,百死尚无悔心。
苏凔语气稍软,道:“我不为谁辩解,只是而今天子尚在明堂。便是其德行有失,不该你我背后搬弄口舌。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也是怕姐姐惹祸上身。”
“你是怕我惹祸上身,还是怕我说出来的东西毁了你心中的君圣臣贤,所以不敢让我说出口?”
“姐姐”,苏凔正色道:“当今天子如何,我胸中自有分晓。我只是,不想毁了你在我心中聪慧,更不想毁了薛将军一世英名和拳拳苦心。
姐姐可曾习得,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依你所言,陛下与霍家早有嫌隙,你不加以调停,反倒于安城纵火,宁城汹兵。借帝王疑心,报一己私仇,是逢君之恶也。
姐姐固然得偿所愿,可曾想过,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要何去何从。我也曾为薛宋一案夜不能寐,可逝者已逝,生者为艰,我既入得庙堂,当为万民先。君圣,我忠于他,君昏,应忠于责。
难得缘分奇妙,竟让阿牛哥也与你我相聚于此,我想问姐姐一句,你就真的为霍准之死而开心吗?”
“开心啊”。薛凌答的毫不迟疑,接着是却是一句上下毫不相干的感叹:“当皇帝真好”。
当皇帝真好,坐庄的真好。对错不论,总有一群人替他辩护,替他开脱。
苏凔情急:“你可曾想过齐大人本是清风盈袖,因你泥淖加身。可曾想过陈王闲云野鹤,因你无辜丧命,可曾想过乌州众人,因你百口莫辩。可曾想过,黄老爷子,因你九泉不宁?便是黄旭尧罪大恶极,他宅中妻儿老仆何罪。
姐姐,我不信的,非是旁人端倪,我不信的,是你焉能如此。你不是.....不是当年那个..那个救我性命.....”
他不忍心再说,别开脸去。薛凌心中生厌,暗想:“齐世言清风盈袖,几个月前刚知道他送无忧公主去死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她只想拍案而起,连带着宋沧将齐黄魏熠之流骂遍,然她今晚......是个说客。
李阿牛瞧见薛凌泪光盈盈,屈道:“你也知道我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