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的月,带着一圈毛边,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劳碌了一整年,突然闲下来,诡异的空虚感闯进生活,驱赶着你前行。
周蔚并没有感到空虚,用现在的话来说,她财务自由的时候是在十五六岁,工作都是打发时间用的,生活朴实无华且枯燥,从来都不缺乐子,只是生来不喜闹腾,才会时常觉得无聊。
直到她看到齐磊脑袋上顶着片叶子,手上拿着个草根编的蜻蜓,平静的生活仿佛闪过一抹亮光,惊喜道:“你还会做这个啊?”
齐磊被她这么大的反应给搞懵了,下意识的答了句,“这在我们那三岁小孩都会啊。”
草编的蜻蜓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在周蔚眼里,是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东西,虽然庙会也有,可不是她亲眼看着编的,打心底不愿意相信。
“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编个蜻蜓给你吧,就当给你的新年礼物了。”齐磊笑了声,抬头看了眼月亮,心想:好景不长,再过几天,就要离开咯。
周蔚打趣道:“是挺匆忙的,鞋都差点丢了。”
“好啊,你笑我!”齐磊作势要揪她耳朵。
周蔚哈哈笑着跑开,这倒让齐磊怔了下,转瞬追上去。
与此同时,打酒村里,梅雅骑着小电驴到齐磊家,喊道:“阿姨,在家没?”
金芬芬开门见是梅雅,笑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今天要吃年夜饭呢,你怎么跑出来了啊。”
“吃完了,我给你带了这个。”梅雅说着话跳下车,从座包下面拿出一个红色礼盒塞到金芬芬手里,“别人送我家的参,你拿着炖鸡汤喝。”
金芬芬哪里愿意接,和梅雅在门口推让起来,还是梅雅说了句“阿姨,外面这么冷,你就收下吧,别让我站着了”,才拉着梅雅进了里屋,用铁纤扒拉几下炭炉,说道:“烤烤火。”
“谢谢阿姨。”
梅雅一点不见外,小板凳上一坐,脱了鞋放在炭炉边,能看到袜子都湿了一半。
给金芬芬看的,又心疼又高兴,怎么瞅都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媳妇,嘴一秃噜,说道:“还生齐磊气呢?”
梅雅哼了声,“哪敢啊,他动不动就往月城跑,真生他气,他又要失踪了。”
金芬芬手摸着膝盖,十分尴尬,不好意思道:“他就那德行,再长大点就好了,其实齐磊还不错的,最起码没整天瞎混了,在青冲县上班呢,过个两三年等他赚了钱,我们这房子翻新一下,虽然比不上你们住街上的,也得弄好点不是……”
梅雅越听越不对劲,红着脸“嗯”“嗯”应着,等金芬芬说完了,她接上话头,“到时候有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父母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已经看不上老家的木材厂了。那赚的钱,现在可是全归我管呢。”
“哈哈,想不到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金芬芬夸赞两声,脸上笑容却有些勉强,城里人说门当户对,也禁不住儿女叛逆,农村的门当户对才是形容词,男高女低,要担心女儿嫁过去受欺负,放家又怕耽搁了,揪心的不行。女高男低,要担心儿子镇不住老婆,闹得家宅不宁,离了又跟亲家结仇,坏了名声。
梅雅越是赚钱,就离齐磊越远,金芬芬还能不了解齐磊的性子,从来不在乎规矩,可她不行,她不能看着儿子被人背地里说闲话。
再看向梅雅的时候,金芬芬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可我命薄,摊上齐磊那么个浑蛋。”
梅雅哈哈一笑,“他那是调皮。”
笑完,她的目光也暗了些,青梅竹马,二十年的相处,真的会变作爱情么,还是得不到的不甘心?
公园逛了一圈,齐磊也死了心,城里的月亮不比乡下圆,和周蔚互道晚安,回到客房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恋爱开始的时候是一盘战争,刺探军情、对症下药、长驱直入、一决胜负,期间充满了诱惑跟不确定性。
所谓新鲜感,是相处过程中不断暴露的性格和为人,等对方感觉到知己知彼了,刺探军情的成就感没了,不确定性也变成了胜券在握,接着走下去,那叫爱情,不希望一番努力白费,是渣男诞生的前兆。
齐磊接收到的最新情报,是周蔚的傲慢,挂在嘴边的无敌老爸,对钱财无所谓的态度,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简单性子,无一不让敏感的他深陷在“配不配”这个问题上,毕竟他是泥地里长出来的,渴望天空翱翔的飞鸟,如何能够心安。
可只要一想起初见时,周蔚朝着他伸出的手,便什么都不怕了。
坐在梳妆台的周蔚将耳环取下,拿起草编的蜻蜓看了眼,无声的笑了,摇摇头,叹了一声。
她以为在多胜楼施舍给乞丐一碗饭的事情,只是她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尘,起初毫不在意,帮李长寿找齐磊也只是举手之劳,怪就怪在被该死的好奇心驱使,去了趟打酒村,便不可自控的想去了解齐磊这个看似寻常的人。
如果让周蔚给齐磊一句评价,那一定会是:带着股小家子气的刁民。
刁民也分好坏,坏的坏到骨子里,好的又单纯的不行,是那种把小聪明当大聪明,自信满满,办事只看对错,从不计后果,配得上一句古道热肠。
可人都会长大,不是么?
齐磊已经长大了,心还是小孩子,也不知要犯多少错误,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男人,那过程,一定很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