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医馆后院偏堂。
凤无忧正借着微弱的月光,立于茅厕中,捯饬着月事布。
不巧的是,踏月而来的傅夜沉,恰好瞥见茅厕中一个小脑袋晃来晃去。
他立于青瓦之上,怔怔然地盯着茅厕顶部那一扇小窗。
难不成,凤无忧真把自己当成男人,竟站着小解?
思及此,傅夜沉更觉凤无忧好玩得紧,翩然飞下屋顶,定定地立于茅厕外,伸手轻敲着凤无忧的后脑勺,“凤无忧,你竟能站着小解?”
凤无忧被神出鬼没的傅夜沉吓了一大跳,恼羞成怒地踹门而出。
她狠瞪着满脸戏谑的傅夜沉,龇牙咧嘴道,“要你管!”
傅夜沉摸了摸鼻子,连连跟上她的步伐,好声好气道,“站着就站着,也挺可爱的。”
“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凤无忧并不想同他在小解的姿势上深讨,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
傅夜沉察觉到凤无忧似乎不太欢迎他,遂开口为自己辩驳道,“无忧,我虽与阿泽交好,但我们毕竟是两个人。他是他,我是我。你可不要因为他的缘故,顺带将我也打入了你心里的死牢,好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不了解阿泽曾经历过的苦痛,自然难以理解他为何会这么痛恨君墨染。他的人生被君墨染一手毁灭,而他自己,却躺在太医院中,生死未卜。”
凤无忧懒得听他废话,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我确实不了解百里河泽曾经历过什么样的苦痛,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楚十四只是个孩子,他都下得了手,他还有良心?”
傅夜沉原以为,凤无忧亦同他们一般,是黑暗之中靠屠杀为自己挣得锦绣前程的嗜血修罗。
可眼前的她,眸光清澈,显得干净又美好。
凤无忧并不想因为百里河泽的事迁怒于傅夜沉,她稍稍平复心绪之后,缓声问道,“大半夜地飞檐走壁而来,所为何事?”
傅夜沉阔步上前,一身红衣艳绝天下,好似滚滚红尘中的妖物,媚而不俗。
他收起手中的折扇,正色道,“听说,你被北堂龙霆打了?”
“道听途说!爷何等威武,怎会被北堂狗贼肆意打骂?”
凤无忧未料到傅夜沉这么快就听闻了她被打的消息,脸上有些挂不住。
“死鸭子嘴硬。”
傅夜沉摇了摇头,单看凤无忧这般激动的模样,便知传言非虚。
凤无忧矢口否认道,“总而言之,北堂狗贼并没有讨得半分好处,还被摄政王教训得落荒而逃。”
傅夜沉思忖着纵君墨染已经替凤无忧讨回公道,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北堂龙霆。
传闻,就是他的宝贝闺女,害得凤无忧声名扫地,无奈之下才辗转逃往东临。
“走,我带你去讨回公道。”
傅夜沉如是说着,一只手紧扣着她的手腕,将她轻带入怀中。
“不必。”凤无忧冷声拒绝着她。
她知傅夜沉纯粹是出于好意,不过她可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更不想欠他人情。
然,傅夜沉已趁他不备,轻搂着她的腰肢,凌空而起,于沉沉暮色中飞檐走壁。
凤无忧不懂轻功,且十分惧高。
此刻的她,已顾不得推拒傅夜沉,反而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搂紧点!可别松手。”
傅夜沉失笑,他实在是爱极了凤无忧又倔又怂的模样。
越看,越觉得可爱迷人。
发火的时候,奶凶奶凶。
害怕的时候,亦透着一股萌态,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凤无忧抬眸,见傅夜沉笑得花枝乱颤,忿忿然咬牙切齿道,“傅夜沉,你在故意吓爷?”
“姑奶奶,你可讲点道理吧!你好歹是声震四海的北璃大将,我哪里知道你连轻功都不会?”
凤无忧青白着一张脸,只觉胃里翻江倒海。
好在,驿馆并不算远。
傅夜沉见凤无忧脸色不对,尚未飞至北堂龙霆所在的院落,便将她轻放至斜飞的檐角上。
“是不是飞得太快,双耳被风刮疼了?”
他向她递去了一方锦帕,柔声道,“初学轻功之时,我总觉头晕脑胀,浑身不舒服。兄长便细心地给我准备了浸过陈皮水的锦帕,轻轻一嗅,不适感便大有缓解。”
凤无忧接过锦帕,心下腹诽着傅夜沉应该很思念他故去的兄长。
要不然,他也不会时时刻刻带着浸泡过陈皮水的锦帕。
沉吟片刻后,她缓声道,“若是十分思念兄长,不若每年花灯节时,上护城河畔为故去的至亲放盏天灯,以寄哀思。”
傅夜沉鲜少提及自家屠门惨案,稍有闲暇时刻,便借酒意麻痹自己。
这一刻,他见凤无忧双眸灿若星辰,心下一动,轻声问道,“来年花灯节,可否陪我放盏天灯?”
“若是那时,我还在东临,必定陪你。”
凤无忧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一开始她确实极其厌恶傅夜沉,近段时日,她发现他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十恶不赦。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极度缺乏关爱,半生都活在复仇之中的可怜人。
这一点,他和百里河泽确实十分相像。
“就怕到时,桃花依旧,我却不知魂归何处。”
傅夜沉言笑晏晏,狭长的丹凤眸微挑,举手投足间显出万般风情。
许久之后,凤无忧再想起傅夜沉这番话时,才知何为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