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身肌肉疙瘩的大块头,左右看了看,居然哇地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结巴,说不清楚。
原来,这个大个儿,天生是个傻子,又不太会说话,而且因为太能吃,寻常人家根本养不起,很小就被家人抛弃,丢在了街市上。
风华绝代楼的老板娘是个九御人,名唤黛红,一辈子沦落,从未生养,当年看他可怜,就捡回来养着,取名哑奴。
可她没想到,这哑奴越长块头越大,等到了七八岁,便已经可以当镇宅神兽使了。
但凡楼里有客人闹事,只要黛红吼上一嗓子,哑奴便大手一抓一挥,眨眼的功夫,那闹事儿的,就已经可以在天上飞了。
今日龙皓华听说阮君庭来了,怕他那张先帝的脸被锦鳞卫撞见,闹出不必要的麻烦,就把阮诺诺交给哑奴,合计着只要糯糯坐在这黑铁塔的肩膀上,这世上就没人敢动她。
可谁知,哑奴偏偏是个傻的,又遇上了浑身都是心眼儿的九方千阙,结果就被个六岁的孩子给算计了。
他摘了颗发冠上的漂亮珠子,弹出去老远,哄着哑奴去捡。
等哑奴再回来时,就发现糯糯不见了。
“珠子呢?拿来!”凤乘鸾伸手。
哑奴噘着嘴,用蒲扇一样的大手,在口袋里翻了又翻,之后,总算在角落里给找了出来,捏在粗粗的指尖,还有点舍不得地递了过去。
不过是颗五彩斑斓的琉璃珠。
凤乘鸾将那小珠子在掌心狠狠一攥,“清场,放狗!”
很快,外面大街上有人扯着脖子狂嚎:“三爷放狗了!大家快跑啊!”
满大街等着看热闹的人,立马嗷嗷叫着,呼啦啦逃了个干净!
风华绝代楼的门砰地被撞开,里面有呼哧呼哧的野兽喘息,之后赫然争先恐后地挤出两只通体漆黑,牛一般大小的大狗,瞪着铜铃一样的幽蓝色眼睛,龇着小臂长的獠牙!
两个家伙见了光,扯着脖子便是一声长嚎,惊得白日喧嚣的迷罗坊,顿时一片死寂。
凤乘鸾从两只大狗中间走了出来,掌心摊开,上面躺着那颗小珠子。
“去找这个人,要活的!”
两只大狗,呜呜低吼,用冰凉的鼻尖碰了碰了她,便撒开巨大的爪子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微微侧身让到路边的阮君庭,看向立在红红艳艳的大门口的凤乘鸾,眼中又多了一抹惊异之色。
他能将迷罗坊的妖魔鬼怪镇得死死的,果然是藏了些手段的。
倦夜附耳道:“君上,依属下愚见,那两只,恐怕不是狗。”
“知道。”阮君庭眼帘一闪。
蓝色的眼睛,与军中那些魔化武士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是两只被天火遗骸魔化的巨狼!
只是他不记得,它们正是他当年从太庸山中亲手抱回来的,两只没了娘的小畜生。
——
迷罗坊,按占地方圆来说,在昊都八十一坊中不算小的,又因其中低矮房屋星罗棋布,街市破烂如九曲回肠,几十年来都如一颗难以剔除的毒瘤,对于姜氏皇权来说,如蛆跗骨,如鲠在喉。
而在这毒瘤中央,还立有半座残塔,孤寂地耸立在一大片荒废的陵园之中,就如一根毒刺,扎在昊都的要害上,甚至令人提都不愿提及。
旧塔,又称神鬼塔,在这个神变成鬼的地方,曾浸透了神嗣后裔之血,七十多年来,一片死寂,只有风呼啸而过时,仿佛还夹杂着当年血腥屠杀的惨烈呼声。
两只巨狼追着千阙的气息,来到陵园外,便徘徊着呜呜地低嚎,不想再靠近。
那陵园外面,只有稀疏的铁栅栏围了,再无其他。
这里,是当年九方氏灭族之地,也是神嗣后裔的乱葬岗,是整个昊都之中最为讳莫如深之地,从来没有九御之人愿意靠近,反而成了太庸天水之人的一处避难所。
铁栅栏围墙上,有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被人徒手掰开一些距离,刚好容一人穿过。
凤乘鸾赶到时,阮君庭和他的锦鳞卫也到了。
有人眼尖,一声惊呼,向远处一片苍茫的天底下黑黢黢的塔上指去。
众人便只见那半截残塔上,赫然有两个芝麻大的小小人影儿,正在一蹦一跳地玩着呢!
神鬼塔,此时虽然只剩半截,塔顶距离地面依然数十丈!
那两个孩子,居然跑到上面去玩,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是不要命了!
“糯糯!”凤乘鸾失声一声唤,非但忘了压着嗓音,连腔都吓得变了,便一个人从栅栏的空隙中钻了进去。
阮君庭偏头叮嘱倦夜,“你们也留下。”
说罢,便要随着进去。
倦夜始终对此地顾忌颇多,“君上,前面那是旧塔,恐有不吉冲撞了您,不如让臣进去将少君带回!”
“无妨,择日不如撞日,孤也到了该认祖归宗的时候了。你等在此候着便是。”
天色,苍茫昏沉,该是暴雨将至,阮君庭从马上扯了外氅披上,将手中浩劫剑攥了攥,也猫腰从那个空隙进了陵园之中。
陵园中荒草丛生,几乎齐腰。
凤乘鸾行在前面,听见他跟来了,心中稍慰,却一想到,他可能只是来寻姜洛璃的孩子,又心中一酸。
“君上,我有个不情之请。”她放慢了脚步,已然没有了方才在市集中的混蛋相。
阮君庭从后面快步跟上,环顾四下荒芜,“你说。”
“待会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