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罗氏,封赏孙家,都是由宦官出面也没什么。毕竟只是后宫里的事而已,官僚系统虽然内部也会八卦太子的身世,可对这种影响广泛的民间谣言只会有一种态度:反对。皇帝给了个态度开始镇压和扫荡谣言了,这事儿基本也就告一段落,不太会激起什么波澜。——但皇帝不出面参与政事,在文武百官看来就是个很不祥的征兆,凡事如果都由宦官出面的话,岂不是隔绝内外,话语不能交通了?
钱嬷嬷虽然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但本能地也觉得这样做十分不妥,她皱紧了眉头,“好像连封后的奏表都没有回音啊。”
“嗯。”徐循还是不大关心的调子,“都是泥牛入海,倒是别的日常琐事能批下来——也都是司礼监批红。”
见钱嬷嬷有丝诧异,她倒笑了,“上午惠妃来过,这都是她说的。”
钱嬷嬷这才恍然大悟:这要是皇庄妃忽然转了性子,开始主动关心宫里的大事了,她才要吃惊呢。打从南内回来开始,皇庄妃就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除了罗氏的事她打听了一两次以外,别的新闻,尤其是和封后有关的,徐娘娘压根都懒得搭理。
然而,立后毕竟是桩大事,尤其是如今永安宫和清宁宫站在一处,若是立了孙后,管宫权又移交给了皇后娘娘,虽不说永安宫从此就要吃糠咽菜了,但也得小心做人,免得被皇后拿到了把柄,钱嬷嬷是个俗人,心里不能免俗地也是希望孙贵妃能功亏一篑。她咂了咂嘴,怀抱了一丝希望,“也不知道皇爷是怎么了,这举动着实是令人费解。”
“是啊,不知道……”徐循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句,看了看钱嬷嬷的脸色,不免又笑了起来。“你管他想什么呢,反正这事和永安宫又没关系,咱们好好带点点也就是了。等会儿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不如把点点带去花园里走走,上回曹宝林说,她自己种的昙花晚上好像能开,不然我们吃过晚饭带她去看看也好。”
钱嬷嬷可做不到徐循如此淡定的心境,她歪了歪嘴,只好意犹未尽地将自己的担忧吞进了肚子里。
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宫里所有人都将眼神集中在了乾清宫的方向。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千人所望,被望的皇帝却没生出什么感应,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笑道,“光是这匣子就做得不错,珠光宝气的,看着怪爱人的——倒让我想起买椟还珠的典故来了。”
“欧罗巴那边一贯如此,就是这么个密密麻麻的镶嵌法,用的纹饰也和咱们惯用的不一样。”马十对这匣子也是爱不释手,抚弄了半天方道,“您瞧,咱们爱用的缠枝花在他们这儿就是半点也找不到踪影,全拿小珍珠镶嵌的多宝花。”
“这是多宝花吗?”皇敌究了一下,“不像啊,我看倒是像鄂图曼国的圆圈纹饰,这别是他们自己配的匣子吧?”
“这也难说,这东西毕竟珍贵。”马十瞅着也觉得像,他改了口,“不过以前鄂图曼那边来的宝物也看过,好像没有拿这许多小珍珠镶嵌的——许是这东西特别名贵,连鄂图曼人都改了性子。”
皇帝也是一笑,“能换一城之地的东西,你当开玩笑啊?——来,爷就让你开开眼,见识一下真正的宝贝。”
说着,他颇有几分神秘地冲着马十,慢慢地打开了匣子。匣中顿时刺出一道光线,险些就刺伤了马十的眼睛,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使劲地眨了眨眼,方才是缓过了那一阵刺目劲儿,皇帝倒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他把匣子稍微放平了,匣中便无光芒,马十壮着胆子一看,只见一面光亮非凡的闪耀物事静静躺在漳绒衬垫上头,稍微一动就是精光四射,叫人看不清细节。
“这——这是——”
皇帝拿起来递给马十,“仔细别打了,不要在日头里看。”
马十小心翼翼地接过这珍奇宝物,拿到背影处一看,才慢慢醒悟过来:“这——是镜子?”
一般的铜镜,虽然光可鉴人,但本身带了黄色,却是不能如此刺目的反射阳光,这镜子做白银色,触手虽沉重,可镜子里人面清晰,在阳光里更是流光溢彩璀璨刺眼。马十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下,也是赞不绝口,“跟着爷爷,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有幸见识过了,但这透明玻璃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连气泡都没有,最难得就是玻璃烧得好。这镜子本身,像是那白银挡在后头,倒没什么了不起的。”
“嗯,理都知道,就是这无色玻璃难得。”皇帝说,“郑和呈上来的时候,说是在欧罗巴有个喧,靠着这个造玻璃之术富裕无比。只不知在当地,这无色的玻璃是否也极为珍贵了。”
“我等中国地大物博,尚且难寻无色琉璃,”马十不错眼地欣赏着自己清晰的面容,暗忖:原来我长得是这般模样。口中却是毫不停歇地拍捧,“那蕞尔喧怎会多产这个?想必也是举世难寻,才卖得这样昂贵吧。”
“这就谁也不知道了。”皇帝从马十手上把镜子给拿走了,眯起眼观察了一会,遗憾道,“工艺都看得出来,若是我们的人来做,说不定还能把银打得更薄一些,只是玻璃造法难得罢了。”
也正因为难得,才显出了这东西的珍贵,主仆两人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许久,皇帝又拿镜子反射阳光,刺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