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一直在南内这么住下去就好了,徐循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时候一般都发生在中午,刚吃过中饭,肚子饱饱的,躺在热热的炕上,望着高高的承尘,徐循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这么遐想着:身边有点点陪着,有三两个人能够串串门说说话,满足一下她对交流的需求,就这么一直住在南内,直到她老死为止。
她觉得能这样老死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只可惜即使在遐想里,点点的教育和婚事,甚至于说陪在她身边的那几个人该是谁,都依然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徐循明白自己毕竟不能永远住在南内,就像是一个人毕竟不能永远和红尘脱离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珍惜着在宜春宫每一个简单的日子。她觉得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太长的。
要说这变数是何时到来么,她有时候漫不经心地想想,也觉得也许应该是在春天——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本来就是个充满了变数的季节。
宫里的这个年的确也过得很冷清。
徐庄妃的缺席,按常理来说,也只能是影响到永安宫正殿这一处区域的氛围,甚至于说后殿里住着的那三位嫔妾,心情都是不该受影响的,可这世上能按常理进行的事情竟是十分不多,庄妃这一倒台,宫里的气氛似乎立刻就肃杀了起来。别的不说,连今年的年事该由谁来管,都没个主意了。
孙贵妃不能管,她在‘坐月子’,皇后肯定不会管——病了一年多了,太后自从庄妃进了南内,虽然对庄妃是不闻不问,但心情显然也不大好,迟迟都没提起今年过年的章程。至于何惠妃,从来没管过事的,怎么也问不到她头上去。
清宁宫那里不着急,但二十四衙门里,有许多清水衙门都指着过年放赏钱裁新衣呢,这些压力层层叠叠,全都落到了乾清宫的大太监们身上——既然是大太监,素日里有脸面,到了这时候也该出来为同侪们说话。
王瑾是皇帝的大伴,素来是最有脸面的,可这一次也是犯了难,推脱了几回,眼看都要进腊八——皇长子的弥月礼都是近在眼前了。腊八粥怎么熬怎么赏都还没个章程呢,不得已,他只好壮着胆子,和皇帝提起了这事儿。“老娘娘那怕是精神不爽,这一阵子,对宫务都未言语……”
皇帝何曾管过这样的琐事?闻言不禁有几分不快,却又不愿责怪大伴,想了想心不在焉道,“那就由伴伴处置吧——”
自从庄妃去了南内以后,皇帝还没有往清宁宫走动过,这份心思已经是非常明显了。王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有了皇帝的这番表态,清宁宫那面怎会再多说一句话?结果,皇长子的弥月宴,外朝办得极为热闹,内宫里却是冷冷清清的,连一点庆祝的迹象都没有。
很难说该怪谁,在王瑾,能问个腊八已经很不错了,要再问弥月宴——他还不想这么早死,可在清宁宫,现在这样还要我主办弥月宴?未免欺人太甚。前朝的庆典虽然是庆祝皇长子满月,但他本人是不必过去的。结果皇帝想起来的时候事情就变成这样了,一群无关的外人在大吃二喝地庆祝他的长子满月了,而后宫里则静悄悄的,仿佛这个日子一点特殊的意义都没有。
要说不窝火那也是有点太高看他了,可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最近这段日子,皇帝是有意地让自己忙起来——不是忙政事,就是忙着斗蛐蛐儿,打马球……反正他就是不想管内宫的事,难道还有谁能逼着他管不成?这段日子,除了偶然召人侍寝以外,他根本都没进内宫一步。
眼看就快过年了,除夕的宴席上,按说一家人还要济济一堂侍奉太后吃年夜饭。今年这个样子,若是事情没个结果,只怕太后都不会愿意出面。
托徐循的福,太后不出来,宫里人多数都知道是为什么,孙贵妃要是还好端端地和他一起过年,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皇帝是了解她的,她肯定也不会傻到干这样的事。至于皇后,有十成可能也会称病不出,何惠妃出不出来还是两说的事,闹不好皇帝就得和一群嫔妾一起过年了……好容易才得了个儿子,正是喜庆的时候,家庭生活却闹成这样,要再不管,好像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再说,皇帝也实在有好些天没看过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走,去长宁宫。”他到底还是下了决定。
这天也是孙贵妃出月子的时候,虽然无人筹办庆典,但她还是打扮得颇为体面,抱着装束一新,胖嘟嘟的皇长子,摆开了小小的宴席,皇帝进屋来的时候,她和皇长子生母正是吃着呢,见到皇帝进来,抹抹嘴赶快起身请安,却被皇帝给止住了。
“起来吧。”皇帝都没正眼看两个女人,满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走上前抱起皇长子,先亲了两口,细细端详了一番,方才冲众人笑道,“怪道说,这孩子是一天一个样,才几天没看见呢,感觉就大了一圈了。”
说着,漫不经意地扫了桌旁座次一眼,见罗氏就坐在孙氏下首,不由得暗暗点头。“你们这是自己给大哥儿过起满月了?”
“外头不是正为他大鸣大放的吗,咱们也跟着凑热闹。”孙玉女笑盈盈的,半点看不出异样,只是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