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县城门处,
两匹通体黑色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黑红相间的马车徐徐驶入,厚重车厢上绘着繁复的鎏金花纹已经沾满了泥点,马车风尘仆仆而来没有太大的排场,可仅仅是这辆马车的制式就已经代表了太多的东西,不似寻常富贵人家可以拥有的。
当驾车的马夫随手扬起手中的令牌时,连带着城楼上的兵卒下意识的挺脊背,只是怔怔的望着底下的马车,不知道这边境小城怎么会出现身份如此尊贵的人物。
车夫看清城头上斑驳的大字后拉紧缰绳,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城门外。
“老爷,到了秣陵了!”
唤作任之的随从轻轻敲了敲木门。
“人老了。”
“这一趟下来身子骨快颠簸散架了。”
片刻后车厢木板缓缓被推开,身穿常服的老者伸展了下筋骨后轻笑一声后走下马车,靴底踏在坚实的路边整个人都舒畅许多,这一趟从上京快马加鞭而来,前半段赶着骑马,后半段身子骨实在顶不住这才上了马车。
“昨日谍报司最后一道的消息传来时,人还在赶往城中的路上,如今算算时辰咱们也不算晚,老爷的那位故人差不多也到了,如今我们是在这侯着还是入城去看看?”
“入城吧!”
秦清堂站在城门外很是认真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将上边的皱褶掀直,一丝不苟的将扬起的几丝头发压实,这才仰头打量这低矮的城郭,这趟放下朝堂的诸多杂事便是为了来此送陈闻之最后一程的。
“老爷,这趟休假时日太长了些。”
“朝堂中的局势会不会变动太大了?”
唤作任之的随从忧心道,十余日前殿下斗酒诗百篇还没有传回乾境的时候便有一封秘信传回了上京,一名为荀彧的颍川名士将入尚书省,底下还有殿下的落款,细细看去字迹也是殿下亲笔,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殿下如此郑重其事的回信,由此可见此人在殿下心中的位置。
“变动。”
“何来变动?”
“老夫在上京城中稳定朝堂,从陛下登基到朝堂局势如今大体已经稳定下来,这间屋子的大致的框架已经搭好了,如今殿下往一些位置添置一些物件岂不是常理?”
秦清堂迈步在长街上轻声道,身旁的随从伴在自己身边已经十来年的功夫,上次相府外那次抽身挡在自己身前一个极其细微的举动却让自己再次升起了点拨的意思,所以诸多事情都愿意讲解一番,若是有意仕途自己也不吝啬提点一番。
“任之,朝堂上的位置。”
“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上总得有人退。”
“如今老夫的身子骨不行了,这区区八九百里官道都受不住,精力也是大不如从前,有些事不管殿下有没有这个意思,将手中事分出来一些,将手中的权力放出来一些也是极好的。”
“这趟南征胜了。”
“殿下回京想来原本订下的章程也该继续下去了,老夫还得最后给殿下铺一层路,铺路完了路,若是老夫还能活着,便请辞回家颐养天年了,逗弄儿孙也是极好的。”
“铺路?”
“老爷,什么路?”
任之诧异道,如今南征大胜回京应该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境内理所应当也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自己并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事情。
“一条通天大道!”
秦清堂顿了顿继续道,
“一条可以一举铲除王朝积病。”
“于万世有益的路!”
“修这条路会死很多人,可想来是值得的。”
“老爷,那……”
任之迟疑道,听到死人陡然揪心起来。
“凉州铁骑入京之前老夫也曾想过,可细细想来只觉得胆战心惊,时常夜半惊醒,路上荆棘无数,山川百岳陡峭无匹。”
“可如今有殿下披荆斩棘想来是问题不大的,若是成了便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可老爷您……”
“无碍,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若是不成,一条老命试试也不亏。”
“官有世功,则有官族。“
“若是大乾依旧如此。”
“想来也会步了前朝的后尘。”
秦清堂洒然一笑,世家门阀积病已久,如今正值开国,殿下又携兵锋之胜而归正是剪除门阀的最好机会,如殿下很早之前所言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至于新的一代开国功臣会不会成为下一批世家门阀,秦清堂也曾思虑良久,可当那个少年郎说出他心中所想之时恍然大悟惊为天人,依照这几个法子数管齐下这天下未必不能见到大成的那一天。
“老爷,高义!”
任之擦了擦鼻头高呼道。
“这趟顺便接个人,算算日子殿下也该到了。”
“回上京和大军一起,走得慢些还有个十来日的功夫,路上顺便和殿下把具体的章程敲定一下,往后老夫这把老骨头还得使劲松松,趁着散架前把这条路铺得平坦后。”
“后人走起来没那么硌脚!”
秦清堂伸展下手臂轻笑道。
……
长街上,
流水席面还没有停止,
高门大户外还有络绎不绝的宾客赶来,
新郎官的脸上已经有了醉意,可宴席间长辈多了些实在脱不开身还得频频敬酒,眼角的余光落到老道士身上,望着那个仙风道骨的道长独饮独酌,不知不觉间整坛子美酒便空了下来,可定睛看去和初始一样都是微醺,醉而不倒,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