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
秣陵县,
乾境南地一小城,
卯时初,朝阳破开阴云洒在低矮的城郭上,给长满青苔的城砖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小城中长街两旁种满了细柳,此刻嫩绿色的枝叶垂下给陈旧的木楼平添几分颜色。
细小的露珠挂在狭长的柳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配上青绿的颜色甚是喜人,没有边城的萧索和压抑反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好。
秣陵城中不过千余户人家,兵卒不过百余人,此刻城中过半百姓都聚在一高门大户外,门牌上挂有红布花团锦簇,内里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几十桌流水席面在长街上铺开,
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城南,
书香门第外,
“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
“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
有南地哭送的方言俚语响起,
女子头盖红巾,身戴凤冠,身披霞帔,
花钗红质连裳,红衣革带韈履,
轿外一身穿长裙气质温婉的妇人掩面相送,轿内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偷偷掀开轿帘露出一条缝隙听着自家娘亲哭送的俚语,看着那憔悴的神色,暗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与此同时,长街尽头骑着高头大马的身穿红袍的新郎官,带着迎亲的队伍缓缓而来,远远瞅着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那温婉的妇人依旧站在门外掩面低声抽泣,
“闺女嫁人了!”
“这是好事,有啥哭的?”
一个身穿长袍中年男子则是默默地拍了拍自家夫人的后背,静静地看着花轿远去。
“这风沙,大了些。”
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就哭了,一滴浊泪从微不可查的从眼角滴落,男子仰头望着天轻声念叨着什么。
“老祖宗!”
“鱼儿,也想去吃喜酒!”
临街的二楼一袭白色长裙的小姑娘趴在桌上,单手托着香腮望着热闹的长街,眼睛弯成月牙状,纤细白皙的手指伸出,绕着乌黑的头发轻轻打着卷。
“吃喜酒?”
“怎么,我家小祖宗想嫁人了?”
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王启年抬手浅饮了一口杯中茶水,望着一旁鱼桃夭的此时的模样哪里又能猜不出少女的心思,随口打趣出声。
“哪有?”
鱼桃夭噘嘴道。
“那为何在这待了这么久?”
“莫非是在等心上人?”
老道士笑意盈盈道。
“鱼儿明明是馋城里的冰糖葫芦!”
鱼桃夭腮帮子鼓鼓道,顺带拿起盘中放着的糖葫芦塞入嘴里,眼睛眯着,好吃是好吃,可这些日子吃得太多,实在是齁甜了些。
“小祖宗,咱们在这秣陵县已经等了差不离半个月了,你说喜欢吃城里的冰糖葫芦。”
“说是比其他地方的要甜一些,可吃了这么久,也该吃腻歪了吧?”
老道士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眼前的小祖宗,南征早在半月前就已经结束,龙虎山的第子也都回了上京,会稽郡大营在上党战役开始后被抽调一空,早就撤去了。
自己原本也是打算回上京等着的,可奈何这小祖宗不乐意,在军营中带久了又腻歪所以跑到了这秣陵县住着,什么冰糖葫芦不冰糖葫芦的,活了百八十年,如此简单的心思又怎么猜不透。
“哪里会腻歪,鱼儿这辈子都吃不腻歪!”
鱼桃夭仰着头很是认真的开口道。
“吃不腻歪就行。”
“等着吧,昨个殿下就到拒鹿郡了,估摸着最多今个下午就到了咱们会稽郡,老祖宗我就在秣陵县侯着,到时候陪殿下一起回上京。”
“小祖宗,你慢慢在这待着!”
“吃腻歪了再回去。”
老道士望着南边的方向打趣道。
“不!”
“老祖宗,鱼儿要和您一起回上京!”
鱼桃夭闻声顿时手中的冰糖葫芦就不香了,
愁眉苦脸道。
“那冰糖葫芦怎么办?”
“扛一卷回去!”
鱼桃夭硬着头皮开口道。
“得嘞,小祖宗说了算。”
“对了,别怪老祖宗没提醒冰糖葫芦吃多了。”
老道士顿了顿,
“掉牙齿。”
“到时候缺了门牙,可没地方后悔去。”
最后大笑出声往楼下走去,
“老祖宗您去哪?”
鱼桃夭慌忙吐出最终的糖葫芦,这半个月把这辈子的冰糖葫芦都吃了,摸了摸自己的可爱的下虎牙,没有丝毫的松动后,这才眉眼舒展望着楼梯口的老道士开口问道。
“吃喜酒!”
“老祖宗,等等鱼儿!”
小姑娘提着裙摆慌忙追去。
长街上迎亲的队伍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火红的鞭炮炸了一路,大红色的碎屑铺满了青石,八抬大轿,吹锣打鼓,好不风光!
“这王家,八抬大轿,好大的阵仗!”
有人喃喃出声,
“这曲家的姑娘也是好福气,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文家这“六礼”一样没落下,流水席面更是摆了几十桌,半个城的百姓,和县太爷都来了,往后在府里说话指不定多有底气!”
提着菜篮的妇人望着这场面轻声念叨着,
言语中的羡慕之意毫不掩饰。
街道两旁的尚未出嫁的姑娘听着旁人的议论,望着远去的迎亲队伍怔怔的有些出神,不知何时面色酡红起来。
“老祖宗,老祖宗!”
“莫慌,等等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