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十分,桃花独占去八分,
院中有桃花被清风吹落,淡白色的花朵外层是淡粉色的花瓣,在空中摇曳轻旋带着淡淡的香味落到黑色的铁甲上,可片片桃花仿佛有千斤之重,徐武的步子就这么直愣愣的顿在半空难以迈下,甚至比刀上的万千亡魂还要重出几分,跟在身后的白庆丰挥了挥手,身后随行的数百凉州甲士一同默默退出府邸。
“殿下终归还是开口了……”
白庆丰一屁股坐在镇北侯府外的台阶上,有些事自己是知道得,军中最早的那一批老卒也是晓得的,可整整十余年皆是闭口不提,便是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过,往日从未听殿下提起,本以为这件事会就这么过去,却没想道终归还是被再度提起。
……
“爹,有些话我只想听您说。”
徐闲再度开口道手中的酒囊已经饮尽干瘪的捏在手中,黑金色的蟒袍上除了桃花的香味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场中很是沉默,
氛围有些许压抑,
回凉州那一千八百多里路步步杀机也父子二人之间也从未有过如此压抑的情绪,便是在御花园中深陷重围也远不及此刻。
过了良久,
“真要听?”
嗓音有些沙哑,
当徐闲再度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家老爹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自己身后的桃树上,眼眶微红,用巴掌抹了抹咧嘴一笑。
“嗯。”
徐闲点了点头轻声道。
“这满院的桃树都是你娘亲亲手种下的。”
徐武迈步走到了桃树下,粗粝的手掌轻轻的抚过桃树红褐色的枝干,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擦了擦眼角,笑容有些苦涩。
“刚打这侯府住下的时候,你娘亲突然讲起她很喜欢桃树,我便起了个早,将满院劳什子的名贵花草全给砍了,又派人连夜去曲江挖来百余颗桃树苗……”
“他奶奶的总有人骂老子暴殄天物,满院的珍奇异草放着不要非得全铲了种那不值甚银子的桃树,能换酒钱还是做甚?可那些个蠢才又怎么晓得千金难买爷高兴的道理。”
“别说满院子的桃树,只要你娘亲点头便是把整个上京城种满桃树老子也是乐意的!”
徐闲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打断的意思,也难怪记忆中那个开口闭口就是战马,弯刀,铁戟的军中粗粝汉子还有这个雅兴喜欢花草。
“那个时候也是你娘亲身怀六甲的日子。”
“说起来你这长相也是随了你家娘亲。”
说完徐武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言语中有些唏嘘。
……
北凉城,镇北侯府,
“真怀上了?”
徐武慌忙脱掉身上的铁甲,猛然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这才贴在那一袭白裙的女子腹间感受着耳边轻微的动静呐呐的问道。
“自然!”
仲南乔点了点徐武的额头佯怒道。
“恭喜,侯爷!”
为仲南乔诊脉的老太医躬身一礼,
随即缓缓往府外走去。
“你啊你……”
“你瞧瞧你哪里还有个侯爷该有的样子?”
“这不是高兴嘛!”
“咱老徐家有后了,咱徐武也有儿子咯,这爵位也有个人传下去。”
说到后面语调低了下来,自己从南地一校尉在生死之间徘徊才换来了这个爵位,以前每次总琢磨着自己没个儿子,万一哪天死在了战场上这么多的军功没个人继承挺可惜的,自打几年前平了蛮子得了个镇北侯的爵位更是如此,今日陡然得知这个天大的喜讯如何能不高兴?
“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
“万一是个女儿家呢?”
仲南乔看着徐武欢喜的模样佯怒道。
“嘿嘿,儿子也好,女儿也罢。”
“生个女儿长相随了她的娘亲,还不知道出落得多么俊俏,用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闭月羞花,沉驴落雁……”
“啐,那叫沉鱼落雁!”
“对对对,沉鱼落雁,以后要上咱们侯府提亲的人还不得把门槛都给踏破了,万一我家闺女都瞧不上眼也没事,那就等,她老爹我还养的起,等到什么时候她瞅见自己喜欢的人,再说!”
“识趣就罢了,我徐武的女儿能看上他是他天大的福分,要是不识趣,她老子我亲自带着人上门把他的腿打断,把人带回侯府来!”
徐武把胸口拍的震天响。
“是个儿子呢?”
仲南乔轻声问道。
“是个儿子的话……”
说完一半徐武似乎想起了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是个儿子的话,那就给老子好好享福!”
徐武挥拳恶狠狠道。
“他老子我拼死拼活给他打下那么大一份家业,学学那些上京城的膏粱子弟溜猫逗狗也不错,咱家底大,使劲造,多娶几房婆姨,在多生几个子嗣,给咱们徐家开枝散叶,又何必来这凉州过这糟心的日子。”
徐武说的兴起滔滔不绝,吐沫横飞,似乎脑海中已经想到了徐家子孙满堂的场景。
“可若是过腻了那种日子,他要学剑那又怎么办?”
突兀的想起了什么,
仲南乔目光灼灼的望向徐武,话音落下时女子周遭有剑气升腾,便是落下的桃花都被剑意卷起在半空中飞舞,落下时便是青石上都俱是纵横交错的剑痕。
“夫人,我希望我家儿子以后过得安稳些。”
“何况陛下……”
徐武说到最后语气又是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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