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毕之安的话,皇上颔首,开口时,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口气。
“加紧办吧,”皇上道,“除了顺天府,三司也赶一赶,把私运铁器的事儿查查明白。一桩桩都是掉脑袋的事儿,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底下官员纷纷应下。
大抵是有这样的要事在前,之后再无人启奏,吴公公喊了“退朝”。
皇上起身,大步走下来,出了金銮殿。
待仪仗离开,宁静了片刻的大殿内又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朱钰心不在焉。
心虚之人,总想多听听别人的看法,他原不想走。
柳宗全觉得不妥,几番示意,才把朱钰劝走了。
“您先回刑部,等老大人们回来,他们商讨得如何,您稍稍一问就知道了。”柳宗全低声道。
朱钰阴沉着脸。
幸好这一轮他观政刑部,既是六部之一,又在三司之中。
思及此处,朱钰深吸了一口气,庆幸当时父皇提出来可以去礼部多学一学时,他坚持留在了刑部了。
若不然,他此刻会更加着急。
顺便,兴许能想些办法,让三司的动作再快一点。
金銮殿里,朱茂看着朱钰离开,又扭头看朱桓和霍以骁。
他想说些什么,只是今日事情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哪一点。
最终,朱茂也就是笑了笑,轻声与霍以骁道:“是不是该提前跟你道喜?若真查清尤大人的事,平西侯府应是翻案有望了,被牵连的夏太傅与温翰林也能……弟妹一定高兴。”
霍以骁淡淡道:“借殿下吉言。”
朱茂的笑容微微一顿。
从回应的话来看,这五个字很寻常,偏霍以骁神情太过平静,静得反倒让朱茂心生疑惑。
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既如此,朱茂也不说了,与朱桓、霍以骁示意后,与项淮一块离开。
走得远了,项淮才压低声音与朱茂说了朱钰的表现。
“特别紧张、不安,虽然不至于跟上一次一样浑身大汗,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心虚,连带着柳宗全都没有好到哪里去,”项淮道,“四公子应当也看到了。我估摸着,难道真被梁大人猜中了,尤侍郎的死有内情?”
朱茂迅速看了眼左右。
因着下雨,小广场上没有官员停驻探讨朝事,各自都脚步匆匆,倒是无人关注他们。
项淮也留心着边上状况,道:“比起您,四殿下与沈家更紧密,他可能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如此反应。我只是意外,梁大人怎么会站出来说这个,他这些年和沈家……”
朱茂停下脚步,看着项淮,抿着唇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他本就是被迫上了沈家的船,好不容易有下船的机会,肯定不会错过。”
项淮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要下船,不用做先锋兵。
可要说还有别的什么缘由,项淮又想不起来。
也许,是这几年与沈家虚以委蛇太累了,梁大人迫不及待了。
话题中心的梁归仲刚进鸿胪寺衙门的院子。
虽打了伞,但一路回来,风裹着雨水,还是湿了他的衣角鞋面,梁大人站在廊下,整理仪容。
与他相熟的官员过来,人站定,还没有说什么,先是连叹了三声。
梁归仲睨了来人一眼。
那人道:“你这一手,太出人意料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各个都小心翼翼观望着,唯恐出差池,梁大人你倒好,不止下船,临走前还凿个洞,你这、这……两位老大人那儿,你还真就不管了?”
梁归仲沉默着,并不回应。
来人看他这么个态度,不由生气:“沈家还没倒呢,梁大人就不怕沈家缓过气来?若没有沈家,你能稳稳当当做鸿胪寺卿?你……”
“已经散朝了,”梁归仲打断了对方的话,道,“你真想沈家缓过气来,现在就该去顺天府、去三司衙门找证据、说线索,而不是来我鸿胪寺。”
说完,梁归仲直接进了屋子,留下那人跳脚。
在书案后坐下,梁归仲捧起了茶盏。
的确,不靠着沈家,他不能稳稳当当地做鸿胪寺卿,但若是没有沈家,谁又能取代他呢?
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得了今日的官位,这几年被逼着低头,不低头,谁知道现在会在哪个旮沓窝里,更说不定,跟尤岑一样挂梁上了,主张自己与应对沈家,这些年,真是心力交瘁。
眼下,机会来了,不趁机抓住,才是蠢的。
何况……
沈家根本信不得。
鸿胪寺衙门外,霍以骁和朱桓打着伞回兵部,险些叫从里头出来的人撞上。
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不敢和这两人造次,行礼之后匆匆离开。
朱桓看了眼:“像是被梁大人给气着了。”
霍以骁挑了挑眉:“梁大人今日行事,颇为叫人惊讶。”
他也惊讶。
他惊讶的是,尤岑之死竟然还有这样的疑点可以挖掘,但梁归仲的选择,在霍以骁的意料之中。
温宴之前就说过,梁归仲与沈家貌合神离,根本不是一条心,梦里,沈家大厦将倾,梁归仲也是第一批反水的人。
毕竟,夹在皇权、自身追求和沈家之间处理平衡,这个难度,可比方启川在霍以骁与朱钰之间反复横跳难太多了。
梁归仲巴不得沈家早早倒了,好过每天左右计算。
何况,还有梁讳的事。
梁讳是梁归仲的老来子,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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