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这雨算不上大,就是云层压得低,遮住了天光,以至于这个时候了,天色还阴沉沉的。
外头光线差,金銮殿里不得不把烛台都点亮。
烛光下,明一块,暗一块。
梁归仲出列说话,那淡淡的光从侧边照过来,被其余人挡去了大半,只疏疏几缕落在了他身上。
如此一来,更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也就越发猜不到他为何会这么问了。
李三揭被点了名,自是也出列,答道:“是,韦仕曾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只是证据不足,没能继续查下去。我也是偶然发现了他留下来的线索,才会受到启发。根据韦仕的记录,重新翻找底档,经过数次比对,得出了初步结论。”
这是四公子那时向皇上交代李三揭的发现,皇上以为韦仕的扇子亦是从工部翻出来的。
四公子没有正面回答皇上,沉默被理解成了默认,后来朝中说起这事儿,也用起了这个说辞。
听起来周全,少很多麻烦事儿。
李三揭知内情,却不会拆穿,反而是睁眼说瞎话,只当那扇子真是他在工部找到的。
梁归仲听他说完,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然后,他又道:“瑞雍七年,工部的韦仕曾注意到了些许线索,那么兵部当时负责增固事宜的侍郎尤岑有没有注意到呢?”
这句话,梁归仲是看着李三揭说的,但李侍郎清楚,这个问题并不是问他的。
梁归仲在问所有人。
问皇上,问皇子,问百官。
所有人皆是一愣。
反应慢些的,还在想怎么又扯到尤岑了,反应快了,立刻明白了梁归仲的意思。
霍以骁看向梁归仲,余光瞥过朱钰,四皇子的脸色极其难看。
朱钰垂着眼,神色郁郁,烛光只照了他半侧,而这半张脸在暖黄的光线里,白得吓人。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梁归仲身上,除了因着角度关系能看得一清二楚的霍以骁和朱茂的伴读项淮之外,并无人注意到。
项淮下意识地想告诉朱茂,还不及提醒,就见柳宗全亦蹙眉看朱钰……
他品出味儿来了。
虽不知道尤岑的事儿与这两位何干,但四殿下和柳宗全明摆着心虚。
他若提醒朱茂,没掌握好动静,会叫他们察觉,不如算了,下朝后再告诉殿下就是了。
再说了,四公子分明也发现了,一样在装不知道,定是之后再知会三殿下。
他跟着有样学样就好了。
现在,得先听听梁大人会说些什么。
梁归仲问了所有人,却没有想让任何一个人回答。
他自己就答了:“我以为,尤侍郎发现了,他在收集证据的过程中,遇害身亡,韦仕有了前车之鉴,才没有再继续调查。”
“梁大人这推测不对吧?”有人下意识地质疑:“尤侍郎是自尽的!”
“我查了当年尤侍郎入殓前后的档,”梁归仲掷地有声,“我敢说,尤侍郎不是自尽,他是被害!”
满堂哗然。
什么意思?
被害?
人挂在梁上没的,顺天府去查过,竟然蒙混过关了?
方启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梁归仲大晚上留在衙门里是做什么了。
鸿胪寺除了那些政务之外,他们还有一项公务。
高品级的官员死于京师,分别由卿、少卿、丞代表朝廷前往祭奠,并提供丧葬之具。
尤岑入殓入葬是鸿胪寺经手的,他们是最后见过尤岑、及其家人的人。
方启川打量着梁归仲。
梁大人这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尤岑之死的疑点了?
既然讲到了这里,顺天府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毕之安从队列之中出来,问:“梁大人是质疑当日顺天府的调查?”
梁归仲无意与毕之安起冲突,道:“大人应当还记得,尤大人在家中悬梁自尽,下仆发现状况,先救人,再通知衙门,毕大人带人赶到尤大人家中时,尤大人已经被放在了榻子上,大夫说,没有救过来。”
出事那天是毕之安亲自去的。
因着尤岑的死对后续事情影响极大,毕之安对当日状况记忆犹新。
毕之安道:“确实如梁大人所说。我记得,我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府里一团乱。
尤大人的妻子这几天带孩子回娘家去了,家中没有主事的人,管家忙里忙外。
大夫说人咽气了,管家又安排后事,又要使人去尤夫人娘家,在鸿胪寺的官员赶到后,才算有序起来。
我看过屋梁、绳索、垫脚的凳子,仵作查验过尤大人的状况,确定死因没有问题。
原本就是按部就班办后事,结果在书房里找到了告发平西侯通敌的遗书……”
这么说起来,毕之安自己先皱眉头了。
这个场面,与狄察之死几乎是一模一样。
不同点在于,狄察死时,自罪书消失了,只留下了用过了笔和墨。
若以狄察的死来看……
狄察妻子说,狄察是被逼着自己挂上去的,若尤岑也是那样,衙门确实是查不出来。
再说现场状况。
狄察死φ齐,人还是他们顺天府动手放下来的的,里里外外的状况相对好判断。
尤岑当时就太乱了,管事第一时间为了救人,招呼了好几个家仆进去,后来又是大夫,又是顺天府、鸿胪寺,等一群人忙得晕头转向,再发现遗书,现场几乎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遗体没有疑点,遗书是尤侍郎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