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后。
两个身着白衣的小孩在院中玩耍,嘀嘀咕咕。
“上次带来的话本子,我还没有看完呢!”
“别看了,那都是借的,要还回去的。”
“可是里面讲的大英雄故事,我真喜欢!大英雄一个人就赶跑了魔头,多威风啊……”
“哈哈,你不知道吗?我们谕仙宗也有一个这样的英雄呢。”
“真的?!谁?”
“几十年前的上一任宗主,惜楚宗主呀……惜楚宗主以身殉道,以自己的修为和魔王同归于尽,才换来我们谕仙宗和世间长久和平。这样的人物,不比话本上厉害?”
“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没有到年纪,等你到了上课的年纪,师父们都会教的。”
“惜楚宗主……”
…
两个小孩笑闹着跑远。
凉亭内,正在下棋的两位长老,因为听到某个名字,此时纷纷停了动作,望着棋盘,许久没有开口。
亭外冷风吹过。
其中一人才叹了口气,“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惜楚那孩子,终究是可惜了。”
另一人也摇摇头,神情惆怅。
“那孩子的心愿就是匡扶谕仙宗,若她看到此时的仙宗盛况,定然是极欣慰的。”
“话虽如此。可她身死魂灭……是永远不可能见到了。”
两位老人再也没了下棋的心思,各自沉默不语望着庭院草木,尽管谕仙宗近几年已经十分热闹,此时却仍感觉一丝萧索之气。
也许因为物是人非。
“她那徒儿,”一位长老忽然道,轻声问,“现下不知可否安好?”
“他离开仙宗很久了,不过有时下山历练的弟子会遇到他,那孩子天赋本就极好,现在修为恐怕已经无人能敌。他性格虽冷,但遇见了,却会关照一下宗内弟子。”
“听那些弟子说,他这些年,容貌也未曾变过分毫。”
“修仙之人本就长寿,驻颜,若以修仙之人的年纪来算,那孩子如今才算是个青年吧?当初他在仙宗时,年纪可稚嫩着呢。”
“只是没想到,他会离开仙宗。”
“没什么可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一枚棋子轻飘飘落在棋盘上。
“世人,困于局,困于心。每个人都有几件被困住的事罢了。”
…
…
山间刚刚下过雨。
陈师松踩着松软的泥土,慢慢到了山上。
绕过葱茏的树影和草丛繁花,在深山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静悄悄立着一块古朴的石碑。
碑上没有名字。
那个人离世,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肉身,没有魂魄,因此墓碑并没什么意义。但陈师松答应过她,每年清明要为她祭拜,因此他不愿食言,索性就在她离世的这座深山里,以天地为灵,立了座无名无姓的碑。
他把几朵小花放在碑前。“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这深山合你心意吧?我带了纸钱,还带了酒,今天陪你。”
他独自在深山中待到晚上,陪这座空白的碑说了很久的话,讲讲如今人间的盛世,还有谕仙宗的盛况,最后笑眯眯地感叹:“虽然百年后,未必有人记得你,但我要替所有世人感谢你,这世间繁华有你很大功劳呢。”
他轻轻把酒洒在空白碑前。
月色如钩。
深山的晚上十分寒冷。陈师松提起酒壶回去。
他走到小路上,才看见一抹黑衣修长的身影,容貌漂亮,小脸白皙,静默站立在路上。
他愣了会儿,回头看看深山,才略微默然地问:“不去看看吗?反正只是一座碑。”
那人轻轻摇头,眸色平淡,安安静静开口:“师父不愿见我。”
“……”
陈师松怔了一会儿。
他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才沉默着,擦肩而过。
江燃独自留在小路上。
隔很远,默默陪着那座空白的碑。
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当年稚嫩可爱的眉眼,如今依旧貌美好看,只是多了几分带着邪意的诡谲。他白皙长指之间,静静握着一支斑驳的木笛,指尖轻微摩挲,神色安静。
陈师松离开了。
深山里再次静谧下来。
除了风声,隐约的鸟鸣声,除此之外空荡荡的。
江燃独自站到天亮。
虽然少年神色气质已经不同,但眼神却一如当年,软乎乎的,望着那座不起眼的碑。
他轻轻软软开口:
“师父……”
师父。
等我陪你。
哪怕穷极我一生的岁月。
哪怕,抛弃我身上所有东西。
耗尽最后一缕灵魂。
我也会。
再次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