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幼时的孩童面对师父的时候很是尊敬,发自内心,却从未想到过,原来也有旁人对师父这般发自内心的尊敬。
加普一直行礼到了半山腰处,这才起身,他膝盖处的布料已然破损,露出里面早就形成厚茧的膝盖。
沈约见状,对加普的为人有了更高的判断。
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加普是个真正的修行者。
心中有着信仰,并为之奉行终生的人,本就值得世人的尊崇。
加普带沈约恭敬的到了一个山洞前。
虽知道山洞内无人,加普仍旧步步带着崇敬的进入山洞。
轻轻的放下干粮,对着洞中一块磨的有些光滑的石头再拜九拜,加普这才起身道:“一个月后……天气更冷,恐怕再不用多久,这里就会有大雪封山,再要出山很危险,甚至可说是不可能的事情。过了一个月后还没有出山,遇到大雪应该只能在山中禅修,再要出山需要在半年之后,但这本来也是机缘。”
这些天来,他头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伊始还有些不自然,渐渐才流利起来。
沈约看到了加普眼中的期待,也明白加普的用意。
一入红尘欲似海,青山梵音利修行。
对于如今的世俗之人,没有网络、没有i、没有交流的人生是不可想象的。
但对于修行者而言,这本是修行的基础,你耐得住寂寞,你才能悟透禅修的真意。
“你很有福分,能得到悟性高僧的传授。”
加普诚恳的看着沈约,“可你已经迷失。”
沈约并未反驳,他看出加普的诚心诚意。
对于无知之人的看法,他不会让其驻留心中,对于这种真诚之人的看法,他素来习惯倾听、认真体会。
“我真心祈望你能找回自己,不负悟性高僧的教诲。”
加普轻声道:“我走了,我想剩下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来决定。”
他转身离去,不带一丝声息。
沈约并没有送行,他知道仪式在世俗很重要,真正的修行者却从来不重这些繁文缛节。
他也明白加普在提醒什么——一个月后,大雪封山,以他在路上从加普身上习得的生存方法,哪怕在大雪山再生活半年也不成问题,但他如果想要出山,就必须要在一个多月内做出决定。
山外诱惑多多,加普怕他抵挡不住诱惑,但加普真诚希望他能多多修行,回归自我。
不过加普始终没有勉强沈约,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无法让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去潜心修行。
加普话不多,但不代表他不懂得这些道理。
缓步走到那块光滑的大石前,沈约伸手抚摸时不由向对面望过去,大石的对面就是一块略小的石头。
那是儿时的那个孩童一口气背上来的。
孩童放下石头的时候,如释重负中带着安宁自在,那似乎才是人生中真正的永恒。
许久之后,那孩童问了一句——师父,什么叫做禅定呢。
他至此才算真正明白师父当年的解释之意——辛苦不安是因为背负过多无用的东西,他是可以放下一些东西,但他真的能放下所有的事情吗?
沈约想的懂,却仍旧想不通。
知道的,不见得能够做到!
你明白和你能否做得到本是两码的事情,师父能让加普如此尊重,肯定是师父明白了,也做到了。
但他沈约呢?
缓缓盘膝坐在了大石之上,沈约闭上了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和师父约定要回来,师父在圆寂前还记挂着他,这不应该是世俗再见一面的习惯,而更像是师父要向他交代什么事情!
可师父要交代什么呢?这件事为何一定要等师父圆寂之前才向他提及?
倏忽一个月已过。
沈约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在见性峰走动回忆儿时的事情,就是在石洞内禅修打坐。
他记得了儿时往事,往日悟性的教诲尽数涌起,入世俗许久,也让他体会更多禅意,但他始终没有明白师父要对他说些什么。
山洞空空荡荡,一览无遗,如果师父要留言,不应该是在显眼的地方?
但他找不到只言片语。
这不应该。
难道师父只是希望他能在此间继续禅修下去,做个如师父一样的人?
沈约觉得有些不对时,已望见洞外有雪花飘落。
雪花轻,雪花冷。
沈约盘坐石头上,凝望洞外飘雪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
禅坐月余,他的话更少,但感觉明显敏锐了更多,他蓦地感觉到洞中有了些变化。
变化在哪里,他一时间却无法说清。
没有起身,沈约竭力回忆着那种差别,目光突然落在了对面的那块小些的石头上。
那是他背上山的、师父让他用来打坐的石头,自从他将石头放在那个位置后,位置就一直没有变过,他一直坐在石头上如师父般的修行。
他人长大了,可石头显然还如往昔般,只是因为坐多了,石头会变的平滑一些。
沈约在入山洞后,对那块石头的记忆全部回转,也确信那块石头从未改变过位置,但今日他再望向那石头,终于明白什么问题了。
石头长高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石头怎么会长高?
沈约却坚信自己的判断,他发现那块石头明显的上升了一些。
当初这石头是埋在一个坑里面,如今石头却像发芽的种子般上窜,因为石头近地的边缘还带着些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