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罗先生,峰顶上看起来没有多少空间呢,太多人围上去会吓到醍醐先生的吧?”
罗彬瀚仍然怒气难平,但还是忍不住想插句话问问莫莫罗是如何判别公母的。他的眼神自发转向峰顶上的鹈鹕腹部,不免也瞧见站在那附近的荆璜和邦邦。那两人已然在片刻之内登上了峰顶,站在边缘观看着休憩的鹈鹕。邦邦开始踩着峰壁边缘向醍醐的头部进发,荆璜则跟在他身后。他的衣袖和发丝在风中朝后飘起,显得有点步履迟缓。
那一幕中的某些细节令罗彬瀚产生了不安。起初他并未意识到它的源头为何,直到那峰顶上的两人在醍醐的巨嘴前站住,罗彬瀚才明白是什么令自己心生警觉他发现从始至终荆璜从未关注过那只鹈鹕,而是凝视着邦邦。
那两个鹈鹕观光客在鸟喙前站住了。邦邦亢奋地凑近,观察那鸟喙的底部,直到荆璜说了某句话后才转过头。这两人在鹈鹕前互相对望着,邦邦看起来没有受惊,可也没显得有多惊奇或高兴。
“老莫。”罗彬瀚呼唤道。
“罗先生,怎么了?”
“上面那俩在说啥?”
“我也听不见呢,罗先生。看样子好像是在说鹈鹕的事情。”
罗彬瀚眯着眼睛。他只能看见荆璜的大半个正面与邦邦的大半个背影,并依稀判断出荆璜的嘴唇开合。那没提供多少帮助,毕竟他从未掌握过唇语。
他从口袋里掏出千里镜,用普通的红色镜片观望情况。这下他能清楚地看见荆璜脸部表情的细节,以及邦邦头顶缭绕变幻的奥荷特。邦邦的四条腿尚且灵活柔软,那倒叫氛围轻松了许多。
荆璜说了某个很短的词,为了发音而把嘴唇明显地拉合了一下。邦邦的身体开始摇晃,有点令人担心,可紧接着罗彬瀚辨识出它是在雀跃欢呼,就仿佛荆璜说了一件令他非常高兴的事。
那景象让罗彬瀚的肩膀松懈下来。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准备放下千里镜。
然后他看见奥荷特在邦邦的头顶凝聚成型。它几乎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十数道光芒从它的触须里射出。
罗彬瀚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他听到莫莫罗也在喊叫。
“玄虹先生!”莫莫罗急切地喊道,“快看背后!”
罗彬瀚呆了一下,因为邦邦正站在荆璜的面前。而后他马上意识到促使莫莫罗出声示警的并非奥荷特。他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两位观光客身上,竟没发现那只鹈鹕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它用幽黑深邃的双目凝视着头前的两人,微微抬高脖颈。荆璜察觉了这阵动静,猛然转头望向那庞然巨物。他的衣袖里已经飘出一两颗翠绿的游星。
鹈鹕迅疾如电地张开鸟喙,像两堵墙壁轰然合拢,把荆璜和邦邦都夹了进去。随后它高昂脑袋,举着那圣枪般辉煌荣耀的巨喙,在峰顶上顾盼生威。
罗彬瀚僵硬地望着这一幕。他看着鹈鹕站起来炫耀鸟嘴,跟着用嘴梳了梳翅膀底下的毛,然后又盘坐回原地。他仍然瞪眼等待着,直到鹈鹕开始睡觉。
“玄虹先生和邦邦先生被夹没了!”莫莫罗激动地喊道,“罗先生,我们必须马上去营救他们!”
罗彬瀚不知怎么感到十分的镇静,就好像早知道海盗头子会有这么一天。他抓住莫莫罗的胳膊说“老莫别慌。夹都夹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交保护费就是这个下场。”
“罗先生是说我们现在应该给鹈鹕先生收钱吗?”
“那倒也不必。”罗彬瀚说,“鸟还收钱像话吗?老莫你变吧,我们上去把它鸟嘴掰开,把那俩夹走的掏出来。先变身,然后记得把我也带上。”
“那样太危险了,罗先生,请你还是先在安全区域观战。”
“放屁,”罗彬瀚说,“我什么运气我心里没数?真要落单了我他妈才不安全。”
莫莫罗感动地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说“好的罗先生,那么我们一起上吧!”
银石巨人在光芒中出现,罗彬瀚坐在巨人的肩头,视线几乎已经能与峰顶持平。他们心意如一,气势如虎地扑向山峰,先一脚踏上峰腰,然后将两只坚不可摧的巨掌抓向鹈鹕的金喙。
“夹人偿命!”罗彬瀚替莫莫罗呼喝道。
鹈鹕又一次睁开眼睛。它缓慢而平静地抬起头,张开巨喙。那金色的喙伸过峰顶,伸过巨人的肩膀与头,伸过无限的天空与土地,随后熟练地合拢,把罗彬瀚和莫莫罗一起夹住。
它优雅地仰起头,把新闯入的两位来客夹没在风中。
那是罗彬瀚对这场战斗的最后印象。他没法解释那是怎么办到的,但当鹈鹕之喙从天地两端闭合,他便好似落进一个无底洞中。在混乱与黑暗中他丢失了莫莫罗的踪迹,身不由己地摔落在地面上。那绝非柔软湿热的生物食道或消化器官,而是松软的沙土地面。泥沙还带着点黏性,似乎含有少量水分。
这一切是罗彬瀚在三秒钟内判断出来的情况。因着丰富的突发状况经验,他在着陆的第一时间用手指摸探着地面。他不敢贸然睁开眼睛,因为在过去曾又一次也是这样——他从一个桌子底下钻进去,接着却空间跳跃到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迷宫里。如果眼下他身边的人是马林倒也不赖,可也许此刻离他最近的是电磁波,星光,以及无尽的噩梦。他还该死地没穿防护服,没准早就已经掉进了星星的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