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6月1日,芒种20日,北清河船场。
看着船场里有头有脸的二十几个东家和大匠拘谨地坐在临时营地的临时会议大帐中,李涛得意地摸起了下巴:“嘿,真做起来了,也没什么难度嘛。”
昨天他从几批本地俘虏中了解了一些信息之后,一个计划在他手中渐渐成型。
就现在来看,北清河船场的状况并不太好,不但正常的生意受到了影响,还被各方军头巧取豪夺,从工坊主到底层工人都难过得很。在这样的条件下,就算单纯以利益诱惑,说不定也能招募到不少人回去。不过李涛并不满足于此,而是打算用暴力手段逼他们一下,所谓恩威并施,好扩大目标人群。
这种事情,纯硬纯软都不行,看得就是一个度。
如果单靠暴力掳人,那没效率不说,还会招致俘虏们的仇恨,对将来的工作很不利。若是从事基础工作的农夫苦力也就罢了,但这些技术人才,还是不要跟他们闹得这么不愉快才好。
但反过来说,光靠利益诱惑的话也是很难的。现在的人乡土观念重,外界信息的输入也不通畅(这也是产生了前一种观念的重要原因),使得他们对移民外地的未知前景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想让他们自愿跳槽,非得付出一个不合理的高价不可,按经济学的术语这叫价格被扭曲了。更何况,你拿钱把他们诱过去,他们就真的会服你吗?有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啊!
所以,李涛的计划就是,先用暴力把人逼过来,恐吓一番,然后再施点小恩小惠,好多招点人回去。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真做起来的话,还是有不少细节要注意的。
首先,昨天李涛跟俘虏们谈过心之后,把带来的干肉和炒面炖了炖,请他们好好吃了一顿,就把他们放了回去。此举向船场中的其他人施放了一个善意信号,阻住了不少想着连夜逃亡的人的步伐。
然后,下午的时候,他又组织海军陆战队在显眼的地方来了一次实弹射击演习,打烂了一堆木板,展示了一下武力。之后紧接着,又派人找了几个向导,带着东海商社的土特产,“和和气气”地去拜访了船场里的大户,“请”他们明日来营地里商谈大事。
到了今天,他们果然应约而至了!
李涛收起笑容,板着张脸进了大帐之中。
帐中众人见他气宇轩昂、自带一股王霸之气,意识到来了大人物,纷纷站了起来拱手行礼,口里说着吉利话,想着讨好讨好这位来自“大宋东海国”的将军。他们今年以来,已经先后见识了三波官兵老爷,早就熟悉了这套流程,总之先拍马屁肯定没错。
李涛却没给他们好脸看,而是把头盔一摘,露出一头短发,然后挥手止住了他们,厉声喝道:“各位,你们大难临头了!你们可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纷纷变色——他们头上的大难早就不止一桩了,您说的是哪件?
一个穿着黑色绸衫、身材矮胖、手上没什么老茧的中年男子向前一步,做了个揖,对李涛说道:“我等愚钝,还请将军指点!”
李涛一摆手,让他们都回去坐下,然后高声说道:“各位可知道,鞑酋忽必烈早就下过伪诏,济南路的各位,已经被尽数征发为兵了!”
“什么?!”众人纷纷惊叫了起来,“竟有此事?!”
其实他们对此早就听过风声了,但实际上忽必烈的这道命令主要还是针对滨棣路,济南路当时在李璮手里,就是想征召也征不到。等蒙军到了济南的时候,从滨棣路带来的民夫差不多够用了,再征召更多的话反而得多吃粮,所以并未在济南路大肆征兵。至于船场这边还要他们造船,就更不会多拉人了。
李涛这么一说,主要还是先恐吓一下他们,有什么比真话更吓人呢?
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士,脸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
李涛也坐了下来,敲着桌面说道:“不瞒诸位,我东海军来了这里,自然是来营救齐国公的。之前蒙鞑之所以没动诸位,不过是因为兵力还堪用,如今我们打了过来,他们自是必败无疑,但完败之前不用说肯定还要负隅顽抗一会儿。鞑子一向丧心病狂,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难道会放过玉水船场这里的近千壮丁不管吗?”
东海军并不打算硬撼济南城下的十几万大军,他这只是随便忽悠一下,结果效果果然不错,众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们未必信东海军能打败蒙军,但是两军打起来,最倒霉的肯定是民人这点是不会错的,看来大祸真的是临头了。
席中有几人忍不住叫了起来:“还请将军救我!”
李涛满意地点点头:“我东海军队是仁义之师,自然不会放任诸位不管的。就这样吧,大家赶紧回去,召集各自的家人雇工,收拾行礼,随我上船,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这是要把人全打包带走啊!
不过船场诸人并不领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他们中不少人都是在此地经营了几十年乃至更久的,可谓家大业大,即使有战事威胁,但就这么让他们抛下家业走人,实在是心有不甘。再说了,虽然这“李中校”说的挺好,但鬼知道跟他走了之后会有什么事?
又是刚才那个黑衫胖子开口了:“将军……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我们在此都有不少产业,还有数不清的人依赖我们谋生,想尽数迁移,实在不是易事。常言道,故土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