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并没有终止,黑暗又已来临。黑暗中只听见喘息声,两个人的喘息声,声音已停下来,人已倒下去。不管下面是干土也好,是湿泥也好,他们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定要躺下去,就算韩某人的剑锋已在咽喉,都得躺下去。现在就算用尽世上所有的力量,都已无法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从黑暗中看过去,每隔几棵树,就有一点星光般的磷光闪动。光芒极微弱,就算在绝对的黑暗中,也得很注意才能看得见。只要有一点点天光,磷光就会消失。
陆小凤满心的惆怅,问道:“顺着这磷光走,就能走出去?你真的有把握?”
“嗯。”
独孤美虽然已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却还是不能不回答,因为他知道陆小凤一定会继续问下去的,喘息着道:“我绝对有把握。因为你只要跟他们有了合约,他们就绝不会出卖你。”
“他们是谁?”陆小凤果然又在问:“是不是山庄里的人?”
“嗯。”
“什么山庄?在哪里?”陆小凤还要问:“你跟他们订的是什么合约?”
独孤美没有回答,听他的呼吸,仿佛已睡着。无论他是不是已睡着,他显然已决心拒绝再回答这些问题。陆小凤好像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多,居然也闭上嘴,更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可是他偏偏睡不着。远处的磷光闪动,忽远忽近。他的瞳孔已疲倦得连远近距离都分不出。为什么还睡不着?
陆小凤忍不住开始分析这个所谓的“幽灵山庄”起来——只有绝对黑暗中,才能分辨出这些指路的暗记,若是用了火折子。反而看不出了,白天当然更看不出。
这一点只怕连韩文都想不到,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中走路。看来山庄中那些人实在很聪明,他们的计划中每一点都想得很绝,又很周到。
独孤美是不是真的会带我到那山庄去?他有合约,我却没有,我去了之后。他们是不是肯收容我?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完全隐秘?连韩文都找不到?为什么那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去?
心思太重的人总是睡不着,因为他心里实在有太多解不开的结。一个结,一个谜。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些谜?
绝对的黑暗。就是绝对的安静。独孤美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安定而均匀,在黑暗中听来,甚至有点像是音乐。
“妹妹背着泥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的小鸟笑哈哈……”;
也不知为了什么。陆小凤竟从“六亲不认”的老人呼吸声中,忆起了自己童年时的儿歌。
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可是他并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呼。接着,又是“噗”的一声,一个人的身子弹起来,又重重的摔在泥沼里。
“是谁?”;
陆小凤失声问。没有人回答。过了很久。黑暗中才响起了独孤美的呻吟声,仿佛受了伤。是谁在黑暗中突击他?陆小凤只觉得心跳加快。喉咙发干,掌心却湿透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什么事都看不见。
又过了很久,才听见独孤美呻吟着道:“蛇……毒蛇!”
陆小凤吐出口气,道:“你怎么知道是毒蛇?”
独孤美道:“我被它咬到的地方,一点都不疼,只发麻。”
陆小凤道:“伤口在哪里?”
独孤美道:“就在我左肩上。”
陆小凤摸索着,找到他的左肩,撕开他的衣服,指尖感觉到一点肿块,就低下头,张开嘴,用力吸吮,直到独孤美叫起来才停止。“你已觉得痛了?”
“嗯。”
既然能感觉到疼痛,伤口里的毒显然已全都被吸出来。陆小凤又吐出口气,道:“你若还能睡,就睡一下,睡不着就捱一会儿,反正天已快亮了。”
独孤美呻吟着,良久良久,忽然道:“你本来不必这么做的!”
陆小凤道:“哦?”
独孤美道:“现在你既然已知道出路,为什么还不抛下我一个人走?”
陆小凤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也许只因为你还会笑。”
独孤美不懂。
陆小凤慢慢的接着道:“我总觉得,一个人只要还会笑,就不能算是六亲不认的人。”
天一亮,指路的磷光就看不见了。现在天已快亮,陆小凤总算已休息了片刻。有些人的jing力就像是草原中的野火一样,随时都可能再被燃起。陆小凤就是这种人。
他这一次重新燃起的jing力还没有燃尽,就忽然发现他们终于已脱出了那吃人的树林。
前面是一片青天,旭i刚刚从青翠的远山外升起,微风中带着远山新发木叶的芬芳,露珠在阳光下闪亮得就像初恋情人的眼睛。
陆小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简直就像是梦境。难道他刚从噩梦中醒来,就到了另一个梦境中?
伏在他背上的独孤美,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忽然问道:“前面是不是有棵大松树?”
是的。那是一棵古松,孤零零的矗立在前面的岩石间,远离着这片莽密的丛林,就好像是不屑与这些俗木为伍。
“松树下是不是有块大石块?”
是的。那是一块大如桌面的青石,石质纯美,柔润如玉。陆小凤走过去,在石上坐下,放下他背负着的人,才长长吐出了口气,叹道:“我们总算出来了。”
独孤美喘息着,道:“只可惜这里还不能算是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