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都督宋忠阵亡的消息传到京师,建文帝祭告天地宗庙,下旨削除燕王封地,并削除燕王及其所有属下之职爵,废燕王为庶人。诏示天下特命老将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尉宁忠为副,择日出师伐燕。
圣旨末尾还有悬赏令取燕贼首领朱棣首级者,封十万户侯,赏银十万两;取燕贼军师陈义枫首级者,封万户侯,赏银八万两;取燕贼同谋妖僧道衍首级者,封八千户侯,赏银五万两……
其余诸燕将如张玉、谭渊、张信、朱能等人,也都明码标价。值得一提的是燕王三子,老大和老二价码相同,都是一万两,而老三朱高燧只有五千两。没办法,朝廷那帮势利眼也是看人下菜碟。有能耐的,则贵些,废物的,则便宜些。毕竟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得省着点用。
建文帝和燕王担实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燕王是少说多做。少说表现为只说了一句话“本王率军靖难除贼,革去建文年号,仍以洪武纪年。”多做表现为四处出兵,以滔天巨浪一般的声势敉平数城。
建文帝是少做多说,少做表现为燕地的朝廷兵都要被燕王打光了,他还在犹豫不决,多说表现为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兼空话。因为此时燕王己成气候,再怎么发布削去王爵的圣旨也只是心理作用,没有半点实效。至于局外之人的人心向背,也只是有着理论意义。打的过燕王,他自然不降,打不过,为了免死,他自然要降燕王,到那时谁还管你圣旨不圣旨。
朝廷的圣旨到达燕地,直接被朱高燧拿去当手纸了,从厕所出来后还连连赞叹“还是圣旨舒服,比厕筹好用多了。”本来他的两个哥哥的脑袋都值一万两白银,只有他值五千两,这事让他挺生气的,现在侮辱了皇帝的圣旨,这口烂气总算出来了。
此时燕王正在为战死的士兵准备祭奠仪式。
小兵的性命,就如蝼蚁一样,每战冲在最前面,即使不被箭矢射死,也会被刀剑砍死。即使这次侥幸不死,下一次却不一定还能保住性命。
这些小兵,从生龙活虎的人,变成冰冷的死尸,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除了他们自己,可能也没人会记得他们曾来过这苦难的人世间。
陈义枫却认识其中的一具年轻的尸体。
那是燕王新征的兵,上午征来的,中午就战死了。都没来的及吃一口军营的饭,就战死了。
不知他那年迈的父母得知这个噩耗后,得伤心成啥样。
陈义枫怔怔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尸体被火把点燃,火苗很快就吞噬了他,同时,陈义枫又想起了建文帝发的那份悬赏令,一阵冷笑过后,陷入了沉思“我并非不能过安分守己的日子!只是屠杀义门陈的禁令让我无处藏身,天下之大只能来到燕地避难!我不想像其它炮灰一样无声无息的死掉,所以才在燕王面前竭力表现自己,得到军师的位子,增加活命机率。从始至终,我也只是想求生而已。”
他抬头看着蓝天,心中如波浪翻滚,五味杂陈“你爷爷滥杀无辜,屠杀我的族人,你又把我定为反贼。人生真是有趣,这可好,老子从一个逃犯,摇身一变,成了身价暴增的反贼?这天下,还有个说理的地方没有?我们陈家人,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陈友谅出身义门陈?”
他突然又想起了《窦娥冤》里的那几句著名戏词“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难道我就活该站那不动,等着你杀?蝼蚁尚且惜命,何况父母养育多年,凛凛一躯,岂肯甘心受死?如今,燕王手下所有的人都成了反贼,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和燕王一条路走到黑,碰到南墙,宁可头破血流,也必须要把南墙撞碎!继续走下去!永不回头!直到死!不死就继续走下去!”陈义枫喃喃自语。
祭奠仪式结束,吃饭时他心情仍然极是烦躁,自己的酒喝完了,从张玉手里抢过酒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古代的酒,只有十来度,不像现代的酒那么烈。
陈义枫喝完,又抢朱高燧的酒,打开盖子,又是一饮而尽。
这俩脾气暴躁的家伙,平时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何曾有人敢抢他们东西?
他们刚要发作,但一秒过后,他们发现抢酒的是主上身边的头号宠臣陈军师,顿时不作声了。不只如此,他们还甚觉荣幸,乐呵呵的又从桌上拿起新酒壶,主动给陈军师倒酒。
张玉倒酒时还和他开起了玩笑“先生,你想喝酒,说一声不就行了嘛,我定会主动奉上,何必硬抢呢?”
陈义枫不说话,张玉倒一杯,他干一杯,就当解渴了。
人啊,何必活的太理智?
男人这一辈子,哪能一次也不醉呢!
但愿一醉解千愁!
燕王始终在看着陈军师的一举一动,心里百感交集。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道衍、陈义枫这俩人,不光是君臣,还是朋友。超越了阶级的朋友。
别人跟着他造反,是为了谋取富贵,而这俩人,很显然对那些东西兴趣不大。
这也难怪,升官发财,太陌生、太遥远了,现在大家仅仅是为了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