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外婆的场景。
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不久,外公把她从李家带回来,像带回了一只孤僻的小兽。外婆眼睛红通通的站在内院大门口,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话,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碰碎。
除了自己,还让外公和舅舅轮流陪自己,学他们所知道的东西。春天带自己种花,采茶,夏天带自己踏溪,追阴,秋天带自己采果,做饼,冬天带自己习字,绣花。
并且,表扬她每次小小的进步。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如今那个从小教她,一直护她的人就要离开了,没有等到自己赶回来,没有等到自己完全长大,就撒手了。
“外婆,你会背诗吗?”
“外婆会啊。”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李珺趴在床边含着眼泪渐渐睡着了。
沈拂父子站在厅内小声地说话。
“是什么病症?”沈拂轻声问。
“与之前的病症类似,成夜成夜睡不着,后来就是头疼欲裂。”沈况想到母亲痛苦的样子就难过,“儿子开了一些镇定,安眠的药物给她,但是长期吃总归不太好,再后来就变得有些恍惚吃不进东西,吃了就吐。昏睡的时候还会喊着珺儿和您。”
“清醒的时候多吗?”沈拂又问。
“开始几天还能勉强支撑半日,后来就虚弱到一两日才能开口一次。要不是儿子用药吊着,每日硬喂进去一些流食,也撑不到现在了。”沈况眼眶也隐隐变红。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沈拂拍拍儿子的肩,也是一种鼓励,像是一种感谢。“带珺儿下去歇息,这里有我。”
“父亲,”沈况在转身之时叫住沈拂。
“什么事?”沈拂依然安静的等在那里。
“我,想要成亲。”
沈拂愣了一下,问道“你母亲帮你选好了吗?”
“是的。”
“好,明日就让沈管家帮你去提亲。”
杭州府临天门细竹巷。
一向低调的沈家,突然张灯结彩,原来是长子沈况成亲大礼。
从码头迎亲回来的花轿一直抬到了正门口,一身喜服的沈况被人从轿子上扶下来,沈管家也前去搀扶。
沈况不动声色的回道“无事,无事。”只把手中的绑了红绸的拐撑好。
后面抬花轿的轿夫顺势而上,正好停在了沈况二人的面前。红色的绣球四晃不停,珠帘流苏碰在一起,哒哒哒的发出轻轻的脆响。
“新郎踢轿门咯!”礼官声音响亮。
沈况扶着轿杆虚踢了一下,红色的轿帘被掀起一个拱,仿佛就要看见里面的的新人,又瞬即落下。
喜娘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掀开红帘,轿夫们把轿子往前半倾,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慢慢从轿子里走出来。
大红色绣花红绸,一头放在沈况手里,一头递到新娘袖中,一对新人正待进门。
两边吹曲的乐官、轿夫、并服侍的仆人们一起凑到门前,念起了拦门诗。
沈况显然没有经历过这些,牵着新娘,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羞赧的脸上被喜服衬得更显红晕。旁边沈管家掏出利市红钱分发给众人。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喊道“祝一对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吉祥话讲了一箩筐,这才散去。
然后新人进门,头顶一阵谷子、豆子散落下来。沈况用拐,本来就走得不平稳,顿时停住,门口两个小童不知所谓,东跑西窜拣了好些红枣、花生塞在口袋里。沈况只好专拣五谷稀少的地方牵了新娘过去。
哪知喜婆不允,“沈官人,需按青布进新房才好。”
原来这脚下确实铺着青布,从轿门一直延伸到新房门口,沈况只得按着此路,慢慢引着新娘过马鞍至新房中。
李珺此刻这,看着沈况与新娘子被众人围着“坐富贵”,看沈况额头上的细汗,肯定是如坐针毡,李珺忍不住强颜笑了笑。
沈家请的双全福人是杭州府大儒的夫人萧氏,萧氏以秤杆挑开新娘盖头,新娘花容方露,虽然不是绝色美人,看着却也大方端正。
李珺看不到背面朝他的沈况的脸,但是想来又要不知所措了吧。
一会就要去拜中堂了。
李珺快步走到正厅内,茶果、地垫已经摆好,沈拂难得穿了件滚边烫金绛色的长衫,腰间还是两年前外婆替他做的富贵纹腰带,一脸庄重,端坐在右首。
左首这边的太师椅空荡荡的。
新妇娘家姓许,李珺认得,是张家的表亲。但是有送亲者不知到沈家主母情况的,难免悉悉索索地,低头咬耳。
只被沈况牵过来的新妇许氏被人连连赞叹,只见她举手投足,进退有度,甚至配合着沈况的步伐,故意走得很慢,看到那空着的位置也并不诧异。
“父亲用茶。”
李珺还在空想,新妇已经开始跪在蒲团上给沈拂进茶。
“父亲,母亲的茶,媳妇愿意去床前敬献,还望父亲代为接纳。”许氏请求道。
“你要去床前奉茶?”这下不仅是沈拂问她,连沈况也突然盯着自己刚过门的妻子看。
她知道沈况的病腿,她知道上人的病事,她还愿意嫁过来,她不在乎。
“对,媳妇要去给婆婆敬茶。”许氏娘斩钉截铁。
“好,许家养了一个好女儿。”沈拂夸道。
敬茶仪式并没有让更多人进去观礼,因为躺在病床上的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