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节,陈广信都会从府城回来准备祭祖,偶尔也会在青森镇多留几天。
青森镇上的习俗,百姓扫墓不能在清明正日,可以提前几天,但不能在清明节后。陈家一向是在清明节前一天去扫墓,扫墓的用品照理得由何素香这个主母来准备,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插上手,都是管家和陈广信一同安排的,就像过年祭祀,她也没份说话一般。
到了山上,何素香早前想象中的烈日当空变成了冷风扑面,还附赠雨水,一行人走到山间已经很艰难,用来祭祖的黄纸香烛都花了大功夫才点燃。何素香也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山水,她早被泥泞的山路气得有点想翻脸,连小妇人的模样都装不下去。
按辈分,陈家人要最后才会到叶氏坟前上香,那会儿何素香的鞋子已经全湿了,不久前又刚刚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心情格外的不好。陈海元和叶菁华都没滑,她竟然滑了,她怎么也算是练过的,没道理走路没他们稳呀。
可能是因为她当何素香久了太入戏,她自我安慰地想。
“何姐姐,你没事吧?”一边的叶菁华忽然问。
何素香不解地看向她,本来有些漠然的脸上慢慢挤出一点愁苦和无措。
“没事呀。”
“我还以为你累着了。”
“不累。”
边上正在点燃香烛的陈广信听到两人的话,不由回头朝何素香看了一眼,待香点燃时,他先分了陈海元一柱香,又分给叶菁华,最后才是何素香。叶菁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何素香一眼,何素香懵懂地报以微笑,等上完香才想到她好像被排在最后面了。
这有什么,能快点离开就好,她不以为意地想。
陈家的家族墓地在陈家村的一个小山丘上,整座山都是陈家的,山下他们还有一间庄院,算是陈家的祖宅。宅子里平时留着一对族里的老夫妻守门,陈家也就祭祖的时候会来坐一坐,都不一定住下。
去年冬至祭祖时,他们祭完祖吃了饭便回镇上了,并没有在村里过夜。今天天气不好,道路泥泞,他们在山上花得时间太久,要赶回镇上怕有些来不及,且雨似乎越下越大,陈广信看了一眼天空,决定还是在祖宅里过一夜再说。
陈家祖先是陈家村人,后来搬到了镇上还把村里的房子给卖了,等发迹后才回来陈家村又买山头又起房子,像是示威一般。
听说以前陈广信的先人跟陈家村其他陈姓族人有过矛盾,但是几代之后这矛盾也淡了,陈家和陈家村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若遇着不错的村民陈家也肯拉一把,就像管家林叔就是年少时在家里呆不下去跟了陈父当书僮,后来成了管家的。
看守祖宅的老夫妻也是陈家人,两人无儿无女,前些年闹雪灾,大雪把村民的宅子压塌不少,两人的房子也在其中。族长见无处安置村民,便去找陈父想借这处祖宅让村民暂住一阵,陈广信代父答应了此事,知道里面有对日子拮据的夫妻拿不出钱来再起房子,平时又靠租他家的地过日子,索性雇了两人守宅子,免得这房子空放着白白霉坏了。
夫妻俩的为人如何,他也是知道的,族长也拍板说好,陈广信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往常清明陈广信来都是吃了午饭就走,这午饭还是陈婶跟陈家来的下人一同张罗的,但是这次他们要住下来,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带的被褥不够。陈伯问了陈广信后便让陈婶去村里今年要办喜事的人家买了他们家里备下的新被褥,这才解决了难题。
在陈婶去买被褥时,陈广信匆匆吃了午饭就准备洗漱换身干爽的衣服。何素香没想过还得带一身衣服,但她有一个还算得用的红杏,记得帮她备衣服。叶菁华院中也有小丫头,但却没有人记着这个,以至她湿了鞋袜却没法换。
“夫人,姨小姐没带干净的鞋袜。”红杏在替何素香端水时提了一嘴,目光紧紧盯了何素香一眼。
“咱们有多带吗?”何素香不得不问了一句。
“有。”红杏笑嘻嘻应道。
“那你去问问叶家妹妹要不要。”
“是,夫人,夫人你真贤良。”
“得了吧。”何素香不耐烦地挥挥手,挥完又觉得这动作不像平时的她。
换了个环境,又受外界影响,她得加倍小心收起自己的小脾气才是,何素香暗暗告诫自己。
雨哗哗下着,落在屋檐上,传来清晰的声响。那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跳动,想不注意都不行。听得久了,却又成了日常的一部分,然后听者在这日常中松软下来,闭上眼时,像是自己也成了一滴雨,从天空慢慢堕下,在绿得揪心的叶面上完美滑行跳入水潭,又从水潭边沿浮出流向更远的地方。
飘呀,荡呀,更远的地方在哪里……
“夫人……”门外传来红杏的声音。
支着脑袋在榻上正打瞌睡的何素香马上醒了过来,眯着眼朝外面望了一眼,目光还没有看到什么,耳朵已经接收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何姐姐。”
“叶家妹妹~快进来坐。”
何素香睁开眼,一脸欣喜地说着,却不曾起身,她实在不想动弹,普通人应该也有懒洋洋的时候吧,叶菁华这样的大女主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叶菁华一如往常微微笑着,笑得让何素香也生出亲切感来,恨不得搂上她的肩说说她的远大前程。
但她本不是多嘴的人,也还记得叶菁华对她来意不明,她可没有睡迷糊到把这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