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这个院落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挂起,繁星满天。
瑞秋和安沁之都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在石子路上。
最终,安沁之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每年……都是这样的吗?”
瑞秋转头看他道:“你说寿宴吗?啊,是啊。我娘在最后一次去战场前跟我说,上沙场的人没有忌日,死了便是死了,连骨灰也带不回,所以如果她死了,那就不要办葬礼,每年也不要搞什么忌日,只需在她生日这一日,为她办一场宴会,她老人家就喜欢热热闹闹的,这样她在天上看着也高兴。”
瑞秋说完以后,安沁之停住了脚步,瑞秋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花草从之间,虫儿在地上鸣叫,天上皎洁的月光照映着二人的脸庞。
一切都是这样和谐而静谧。
沉默了许久后,安沁之蠕动了下嘴唇,张嘴道:“我时常在想……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人说您神勇威武,有人说您不懂文墨,有人说您粗俗鲁莽,有人说您是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活阎王。可我看到的,明明都跟这些说法有出入……”
瑞秋静静看着他:“那你觉得,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安沁之捏紧自己手下衣服的布料:“以前,我也觉得你如世人所说的那样,只会舞刀弄棒,粗俗肤浅,可是现在,老实说,我越来越看不懂将军了,我时常困惑,我所见到的将军,和世人所认识的将军,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瑞秋轻笑一声,握起安沁之的手:“他们所见到的我,和你认识的我,都是我。只不过,他们看到的将军,是我想展现给他们的将军,而你看到的我,是我最真实的一面。”
安沁之眨着双眼,睫毛像是飞舞的蝴蝶一般。
“那……将军为什么偏偏要向我展示你最真实的一面呢?”
瑞秋笑了一声:“这还用说吗?面对自己想要牵手一生的人,自然要以真实的面貌展示,毕竟,这一辈子很长。”
安沁之眼底闪过苦恼:“将军……如果我给你的答案,是拒绝的话,你还会以真实的一面待我吗?”
瑞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我答应过先生,寿宴结束先生就可离开,所以明天,先生就要回含水阁了吗?”
安沁之沉默了,似是纠结。
半晌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瑞秋苦笑,随即松开了安沁之的手。
“那么,我祝福先生,一生常乐。”
那一瞬间,安沁之觉得自己仿佛被推得很远很远。
他想了好几个晚上,自觉还是没有勇气继续留在这将军府。
他自小无父无母,被含水阁的阁主捡到,可是学习琴艺。虽然弹得一手好琴,被誉为京城第一的琴师,也被那些文人墨客世家女子吹捧得好像高不可攀的样子。
但他明白,自己始终都是一介贱民的身份。
更何况,了解了这么多面的瑞秋,他越来越深刻地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将军,无论才学还是地位还是声望,将军于他,都像是高高挂起不可触碰的太阳,而自己,却只是地上那一粒尘埃,低贱到了土里。
安沁之就这样看着瑞秋,心里很痛,眼里觉得她的轮廓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