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东华门外便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斜跨着书袋的虎子踮起脚尖往人群中看去。冲天辫拽拽他的衣角,“虎子哥看见裴神机使了吗?”
“没有。”虎子缓缓摇头,失望的说道:“可惜还得去上学,要不然……”都说裴神机使就快死了,他不信。他还偷偷摸摸敲碎扑满拿出攒了小半辈子的铜钱跟冲天辫合伙买裴神机使赢。不巧昨晚被他爹发现,挨了一顿好打。
虎子揉揉又疼又麻的屁股倒吸一口凉气。今儿早上喝豆腐脑都是站着喝的。
冲天辫单手背在身后,学着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说道:“有心就好。”
虎子扭脸睖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字没认识几个,学先生说话倒是学的像。”一把拉住冲天辫的手,“走吧,上学晚了又得挨戒尺。”
钱薇撩起车帘,一高一矮两个背着书袋的小男孩手拉着手在她眼前经过。素云捂着嘴笑,“这俩小孩儿怪有趣的。”
钱薇笑着放下帘子,眉宇间浮露出一抹愁绪。
素云赶忙劝慰,“姑娘别担心,坊间流言怎可尽心。再者说了,裴三姑娘不是给您回信说,一切都好嘛。”
钱薇攥紧丝帕,长叹一声,“七十二道观的道人不是好相与的。”
“不怕不怕。您不是给裴三姑娘求了支上上签吗?这次定能将七十二道观的那些老道收拾的服服帖帖。”
钱薇缓缓颔首,“但愿如此。”
裴锦瑶正了正腰间张月鹿令牌,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提了一口气,沉声道:“小的们!今儿个就让那班黑心肠的家伙见识见识咱们神机司的厉害!”
“是您的厉害!”小密探打开一包炒豆递到裴锦瑶手边,“七十二道观人多但是不中用。”
他和老文还是山鼠精特意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苍蝇落在上边都能摔劈叉。
裴锦瑶满意的点着头,“好!说的好!”两手背在身后,缓步踱出屋门,化了张薄毯踩上去,对翠巧说道:“晌午我不回来吃了,晚上叫俞掌柜送三五只烧鹅过来。”她把脸抹的白花花一片,黑亮的大眼好像两个圆窟窿,配上白中泛青的嘴唇离远看有点瘆人。
翠巧红着眼眶应是,见薄毯离了地面,慌忙说道:“姑娘您千万小心呐。”
裴庭武和裴老夫人都“病”着,韦氏左思右想决定不去东华门,打发机灵的小厮传信。毕竟做戏做全套,留在家里等消息更加稳妥。
两人一妖直身立在裴锦瑶身后,架着薄毯飞向东华门。
窦勉瞥了眼停在前边的青帷马车,小声嘟囔,“妇道人家就该好好在家待着,出来瞧什么热闹?”
端坐车中的尹天一撩起眼帘,面上露出一抹得意,“许是在赌坊下了注。不亲眼来看看总归不放心。”
窦勉隔着帘子笑着说道:“七十二道观的能人齐聚一堂,这也是一大盛事。”说着,向后瞥了眼远处一众形貌各异的老道,“就是不知裴三敢不敢来。”顿了顿,没好声气的轻叱,“不来才好。”
裴三不来,七十二道观便能不战而胜。这买卖多划算。
“你这样想就不对了。”尹天一撩开车帘,压低声音,“我们七十二道观并非宵小之辈,赢就要赢的堂堂正正。现在时辰还早,等到晌午还不见裴三就着人去裴府请她。”
窦勉眼角跳了跳。派人去请?东厂那俩探子可不是吃素的。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兴许裴三就来了呢。正想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快看,快看!裴神机使!”
“还真是嘿。”
“她不是已经……”已经没了法术吗?他认识赌场的望青,那家伙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是裴神机使不中用了。于是,他把老婆本都押在尹天一身上。可……他瞧着裴神机使并不像传闻中脆弱的不堪一击。
万一裴神机使赢了,他拿啥娶老婆呀!
窦勉面色微变。裴三居然真敢来?!好!此番就叫她有来无回!尹天一顺着窦勉的视线看去,轻哼一声,喃喃道:“自不量力!”
是了,可不就是自不量力。窦勉不禁暗暗点头。
裴锦瑶将薄毯停在东华门前,小密探和老文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走下来。宽大的道袍挂在身上,孱弱的好似一股风就能吹倒。
裴神机使脸那么白,人那么瘦,走路还得东厂探子搀着。看来还是尹道长赢面大一点。
眼见得裴神机使不大中用。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零七碎八的闲言碎语随着微风送入裴锦瑶耳中。也不知她是被风呛得,还是被那些惹人心烦的闲话气得,住了脚步一个劲儿的咳嗽。山鼠精捏着白帕子给她擦拭额角,“见点风就咳,这可怎么好。”
完蛋!裴神机使兴许活不过今晚。
还能斗法吗?干脆认输算了。
云海月带着梅若甫等人迎上前,关切问道:“裴神机使,您没事吧?”
裴锦瑶摇晃着手,“没、没事。”
云海月见状凑到裴锦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大伙儿纷纷竖起耳朵听,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但见裴神机使面露难色,眼眶泛红,像是心里不痛快。
也不怪她心里憋屈,要不是尹道长出言相逼,裴神机使也不会来斗法。
大伙儿这般想着,人群之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回首望去,乌压压一片。
尹天一步伐轻快走在最前,众道人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