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鼠精点着头说道:“还挺孝义。”
里正叹口气,“是啊。我们也这么想。族长原打算让她去族里有人教她女红烹饪。好生养几年再许个人家。她性子不活泼又拖着条残腿,干不了重活。出挑的后生肯定不愿娶她。但是能娶她又正经的男人也不容易找。我们就寻思着等碰到合适的再给她说和。女娃最怕嫁错郎。唉……父母都死了,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也挺可怜。族长想来想去就应承她在家守孝。米面菜蔬每隔几天派人给送到家去。左邻右舍也都帮忙照应着。后来……”
“她跟那个送菜的搭上了?”山鼠精眼睛亮闪闪,“一准儿就是。”
由二姑连连摇头,“送菜的是个婆子!”
啊?婆子?山鼠精肩头垮下去,小声嘟囔,“跟戏文不一样。”他住在裴府听婆子小厮说戏文说的可热闹了。
“戏文都是编的。咱们村都是正经过日子人家,不是唱大戏。”由二姑上下打量着山鼠精,忍不住问道:“小哥成亲了没有?今年多大了?我外甥女隔壁家有个小寡妇……长得水灵又织的一手好布……”
里正越听越不像话,重重咳嗽几声,“二姑,人家是东厂的官爷!您就省省吧!”
由二姑登时愣住。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神机司的东厂探子……外甥女隔壁家的小寡妇要是嫁他就得守活寡了。那……小寡妇好生养的屁股不就白长了吗?哎呦喂,差点好心办坏事。
山鼠精脸通红。它是妖精,就算娶亲也得娶性子和婉会打扮的狐狸精。小寡妇跟它不搭噶。
诶?不对啊。它是不是应该跟由二姑讲明白自己不是阉人?可是……当着老文叔和阿发领班的面这话不好说呀!
里正笑着朝山鼠精拱拱手,“二姑老糊涂了就爱乱点鸳鸯谱,官爷莫见怪。”
它是妖精不是官爷!山鼠精弯起眉眼,彬彬有礼的回道:“您言重了。”
官爷是个好性儿的。里正松口气,继续说道:“那孩子在家哪都不去。就跟送菜的婆子偶尔说上几句话。日子一天天过去,二蛋他们家开始遭殃了。先是二蛋下河捉鱼被急流冲走,三四天才捞上来,都泡的没人样儿了。二蛋爹去砍柴从山上滚下来瘫了。二蛋爹以前闲不住,一下子瘫在床上连门都出不了,脾气暴躁的不行,没事就摔东西。二蛋娘受不了他,一个月有二十天住在娘家。”
山鼠精拧起眉头,“回娘家不受气?”
“受气也比伺候二蛋爹强。”由二姑撇撇嘴,“二蛋娘不回来,二蛋他奶接屎接尿伺候二蛋爹。累得二蛋他奶没到俩月头发就花白了。就这么的,过了两三年。大蛋到了说亲的年纪,村里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大蛋也是个不争气的,偷看小媳妇洗澡,被人打坏了,整天疯疯癫癫,跟由正似的脱个精光四处乱跑。村里人都说是由正媳妇死不瞑目,回来找二蛋家晦气。”
裴锦瑶若有所思道:“不是由正媳妇而是由正闺女捣鬼,对不对?”
里正又往烟袋锅里塞烟丝,点着头说道:“裴神机使英明。的确是那丫头干的好事。这也是赶上寸劲儿了,当年指点过由正的道长念着由正爹收留他的恩情,经过此地特特来村子里走走。哪成想,刚到村口他就瞧出不妥。说是村里不干净。俺们还以为闹妖精,吓了个半死。”
山鼠精垂下眼帘。妖精有什么可怕?要是都长狐狸精那样儿,恐怕人人都巴不得闹妖精呢。
由二姑长长叹口气,“道长一眼就看出根子出在由正家,提着剑打上门去。由正闺女跟个煞神似的,眼珠子通红。他俩就在由正家的那个小院里大战四五百回合,打了三天三夜……”
里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由二姑乜他一眼,讪讪笑了,“也可能是打了大半天。反正道长把她给治住了。捆的跟个粽子似的丢在柴房里。要说起来,道长真不赖。连口水都没喝就带着人去二蛋家房前屋后一同挖,挖出好几个写着生辰八字的小木人。”
“道长去问由正闺女打哪学的巫术她也不说,嘴巴比蚌壳还严实。”里正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这事儿也是二蛋他奶挑起来的,要不是她没事找事,由正媳妇也不会死。可村里人容得下碎嘴子,却容不下能害人的巫。于是有人就说烧死由正闺女,也有人说把她沉塘。可没等族长决定如何处置,她就逃了。”
“逃了?”裴锦瑶蹙起眉头,“没人看着她吗?”
“有。”由二姑压低声音,“看守她的人是被大蛋打晕的,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法子把大蛋耍的团团转。由正闺女跑了之后,大蛋逢人就说是他把人放走的,还说由正闺女迟早要回来报仇。”
裴锦瑶缓缓颔首,沉声问道:“由正闺女可是单名一个亚字?”
“亚?”时隔多年他哪里还能记得由正闺女的名字?三姑六婆记性好,里正思量片刻看向由二姑。
由二姑认真回想,突然灵光一闪,“啊!有此我听见由正媳妇喊她阿雅!是雅。我当时还问一嘴,怎么给闺女起这么个名儿。俺们庄户人都是叫什么梅啊,兰的,好听也好记。由正媳妇之乎者也的说了一通,我也没记住。她就说想让闺女典……典雅方正。那次由正媳妇难得跟我多说了几句话。”
裴锦瑶颦了颦眉,“雅者,古正也。由正媳妇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
“对,他们家就是古古怪怪的。”由二姑一个劲儿点头。
古正,不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