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宫寝殿,午夜阴冥。
白裙之上衬点点血花,艳丽的宛如雪中红梅。
她一向是个极艳丽的容貌,眉眼五官,不论哪一处,都不淡。
致命的吸引着所有能看清她容颜的男子,那容貌,明艳,勾魂,不可方物。
可在这午夜时分,她这三界之中尊贵不可直视的齐仁圣大帝,一界尊神,幽冥的女君,竟孱弱的似一只折翼蝴蝶。
你见过雨后折了翼的白蝶吗?
那便如她这般,除了薄翼上的鲜红伤痕,浑身上下都是白的。
白色的衣衫,白色的面孔,白色的手指。
到底,范无救又将她抱回了床上,还如先前那般,他坐在床边,搂着她。
而她脱去玉簪,散开一头长发,半趴半靠在他胸前,好似沉梦百年,又好似须臾一瞬。
她梦了,她又醒了。
醒来之后,却更加虚弱,虚弱的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前的世界都蒙着层影子。
于是她闭上眼,轻轻叹:“你不生我气了吧?”
范无救面无表情的摇头:“我生不生你的气都不重要。”
的确。
她勉强的勾着嘴角一笑:“你的情绪向来变化多端,做不得准,我只要你别一时冲动,去换了这张皮就校”
范无救有些出神的望着头顶夜空,伸手将她的发丝别过耳际:“这张皮囊不是地府最好看的。”
是啊,好看是好看的,但不是地府最好看的。
可将离摇了头:“就是地府最好看的。”
范无救没理她:“这甚至不是你画过最好看的。我见你画过陆童的样子,还有你师父,那些都更好看。”
她想翻白眼了:“至少,它比你原先的皮囊好看多了吧?”
范无救嗤笑一声:“你又没见过我原先的皮囊。”
“那是谁的错?”
范无救不话了。
十一万年前,她手持红烛,照着到处都是死亡暗影的冥宫。
角落里,一张长桌,一面人皮,一点笔墨,一具白骨。
她的眼睛失了焦距的望着那具白骨,声音嘶哑,她:“无救,我已为你报仇了,你想开些。”
白骨了无生机,死气沉沉。
半晌,他道:“我想的很开。”
“那好,正好趁这个机会,你你原先容貌未毁时长的什么样子,我可以画出来,送给你,你披上了,也就不算借了陌生的容貌。”
可他不肯,他:“我原先很丑,你师父只教你画美人,你画不出我原先的样子的。”
那时的女君轻叹一声,默默摇头:“美人在骨不在皮,无救,你这样的骨相,原先绝对不丑。”
但倘若那个需要一副新皮囊的人,他自己不愿意,她又有什么立场强迫?
手掌轻抚过那张细腻白皙的人皮,她的眼睛还未完全恢复,看不太清。
好在范无救随她发挥,她便也随意发挥,可一笔下去,却好似命运指引,全由不得她来做主。
浓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锋利,下颌线如刀刻斧凿。
当人皮上出现这张脸,它尚未被什么鬼魂披在身上,她便落泪了。
她怎么会画出这张脸呢?
十一万年前,她从深渊逃脱,又渴望又恐惧的寻找着过去的朋友。
头一个就找到了范无救。
可她找到她时,那个曾经面目狰狞,满身黑雾的玄幽鬼王,唯剩一具白骨…
白骨被她从业川火焰里捞出来,白骨在她怀里苏醒,白骨对她:我比你无能,我只觉得你能从那里出来,我太高兴了。
她以极烈酷刑,惩罚了那个害他的人,然后摸索着安慰他:“无救,像我一样,重生吧。”
于是两个自私且无能的人,在那一日一道重生。
只是她是神明,一点神力激荡,便可修补好自己的容貌和身躯,可他只剩一堆骨,要重生便需要一张皮囊,一副血肉之身。
而她捧着那张画的精妙的人皮,眼泪不断砸落,砸到人皮之上,那张精致面孔的眼眶下面。
她:“无救,你若不嫌弃,就披这张皮吧。”
“好。”
血肉再生,魂火重燃,皮与骨,融为一体。
她擦去眼角的泪痕,笑着问他:“怎么样,这张脸,你喜欢吗?”
“你忘了,我没有眼睛,看不见。”
对了,他的眼睛也毁了,他并不能透过一双画出来的眼睛看到这世界,是她疏忽了。
“这好办。”
她笑了笑,神明恩赐,手指摸上他眼睛位置。
他有眼睛了,光明带来无数痛苦,紧紧掐住她手腕,他颤声问:“为什么?”
她含泪抿着笑:“因为我害怕,我不想你再出这样的事。”
他沉默了,睁开眼睛,眼前是她捧在手里的铜镜。
镜子里,浓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锋利,下颌线如刀刻斧凿。
是极为俊美的一张脸。
可他恍惚着倒退一步,面色惨白,口中再次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那时候她没有回答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他。
可如今将离想了又想,深渊中的那一万年,痛苦和孤独一同被火焰装在黑暗中,熬,炼,焚烧不休。
熬的她眼泪长流,炼的她脆弱不堪,每一时每一刻的焚烧不休里,她喊着所有饶名字。
李贺、陆童、秦岩、林夕、无救、子仁、杨云、文和、张衡、羲和、颜渊、白禾、云逸……
那些名字,她喊了千千遍,万万遍,无用。
于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