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落下帷幕。
一路上清癯的白马,饮水或者食草的机会并不是充溢。于是,孙悟空把一大捆青草绑缚在白马背上,达摩不忍心白马有过多的负重,所以常常是与孙悟空,白马三者并肩而行。
不知不觉间,半轮弯月徜徉于夜色苍穹中。
“咕嘟,咕嘟...”
孙悟空听到达摩饿的肚子咕咕叫,窃笑道:“师傅,杜子鸣先生在叫你呢。”
达摩听到孙悟空戏谑后,转脸对他嗔怒道:“你这猴头,不给为师化些斋饭也罢,还来嘲笑于我,竖子不可教也。”
孙悟空感到师傅略微埋怨于他,瞬间就变换了口吻,委屈巴巴道:“哎呦,我的菩深慧袤的好师傅,不是徒儿不想帮你化缘充饥,只是这方圆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我这只瘦骨嶙峋的小野候,哪里去找啊,您说是吧!”
达摩并没有理睬他,像是悟空道尽了情理,无可辩驳似的。又抑或是他并不在乎自己饿了一顿或者几顿,心中无佛,吃的再饱,亦是虚妄荼靡。
披着这无尽的落寞银晖,一师一徒一白马,形影相随,继续向东迤逦蹋行,没过多久,终于在这破旧的茫鞋涉足的土地之上,开始彰显出道路的痕迹,灌木丛也跟着蔚然幽绿起来。
孙悟空忽然用棕毛打了卷的手,指了指前方,视线极目的地方,兴奋异常道:“师傅,快看,有城池,我们有吃的了。”
达摩沿着悟空所指的方向,搭眼一瞧,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的惬意。多日的奔波跋涉,无论是谁,着实会让人疲倦不堪,何况是一手始终立于胸前,另一只手端端正正擎着紫金法杖的凡人达摩。虽是这般说来,然而他的内心其实早已为某种落地生根的信仰所充溢,即便饿上三五天,甚至八九天,那又怎样,神情不会为之所变,脚步也不会为之所止,甚至在悟空眼精里,师傅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惬意,不过也是信仰不轻易间的流露,抑或是加冕。
在悟空客观的看来,这迂腐的有些笨拙的师傅,对自己最大的仁慈,莫过于,左手拿禅杖倦了,就换右手,右手累了,就换左手,仅此而已。有次在贫瘠荒芜的路上,达摩有幸捡到一枚飞鸟遗落的果子,他没有中饱私囊,更没有赏给他的清瘦卷毛的徒弟吃,而是双手捧着,送到了长鬃飘渺的白马嘴边,为此,孙悟空还恨了他师傅好几天,期间不停忍着,闭口半个字都不吐。
孙悟空又道:“师傅,不久之前,您还埋怨我不给你找些食物吃,现在食物马上就能手到擒来,怎么也不见你喜悦涟涟,反而皱起眉头来。”
达摩浅叹气息,缓缓开口,道:“阿弥陀佛,为师少吃几顿饭又何足挂齿,只是举目望去这茫茫尘世,当下又有多少困厄不平者,因穷苦而饥馁死去,因遭孽而含冤九泉,因欲深而迷堕渊薮。这大唐虽已踩于脚下,这长安亦近在咫尺,不知那深藏宫禁轩宇之中的当权者,又能悟释几何,体民几分呢?!”
孙悟空目睹到嘴唇皴裂,袈裟泛黄的师傅,先前那眼神迷离着的莫名悲伤,倏忽间又为某种坚定的秉持所取代。孙悟空愈来愈看不透他的师傅,他到底只是个虚与委蛇的凡夫俗子,还是心念黎民的得道高僧。也许只有到了长安城,才会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吧,抑或是这答案早已昭彰了许久。
师傅徒儿和白马,在康定城门临禁夜开始的最后一刻,走进了城里,正式踏上了大唐的边境。街上的往来行人,寥寥无几,家家户户门可罗雀。
师徒与马三人,走着,看着,这大唐期冀已久的风土人情。或者在悟空看来,马就是马,是不入流的畜生。然而在达摩看来,天地间的一切生灵,既已存世,皆为平等,花草鱼虫,魑魅魍魉皆为人,人亦是飞禽走兽,一花一草中的一分子。
就在那青石街转角处,一家客栈的店小二即将要封上最后一块鸡翅木门板之时,孙悟空眼疾脚快,用破败露着卷毛脚趾的茫鞋,抵住了门板。多日未曾饮水的他,声线变得沧桑而尖锐,急道:“店家,开一扇缘门可好,我们是从西域迢迢而来,去往长安面圣的僧人,多日不曾化得斋饭,甚至滴水未进,还望给点斋饭,并找个地方,留给我们歇息,明日一早天未吐白,我们就走。”
体态微微臃肿的店小二,看到浑身披毛的样子,先是愣怔了片刻,遂后脸上露出,也许是忙碌的一天以来最真诚的笑意,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汉语,笑道:“如今是七月流火的炎夏,你怎么还穿着一身厚重的毛衣,不怕捂出热痱子吗?”
孙悟空见状,便也跟着笑了起来,瘦削的脸颊,露出洁白的牙齿,道:“小哥,你有所不知,我在路上得了一种厉害的风寒,故而穿得这么厚实,等明日天亮以后,就去药铺抓药吃。”
店小二道:“哦,原来如此啊,只是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空房了,只剩柴房有张硬床,勉强能应付过夜,不知道二位高僧介意吗?”
孙悟空依旧保持笑脸,道:“不介意,不介意,多承施缘。”
店小二道:“那你先把马拴到后院的马房吧,马房的邻侧就是拆柴房,你们先进去收拾一下,我这就给你们拿吃的来。”
孙悟空回道:“多谢,多谢,有劳小哥了。”
遂后,孙悟空拴上了白马,并把柴房也收拾了干净。
悟空忽道:“师傅,这都是您业果高深的福报,今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