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番话,将那些兵士的脚步骇住,面面相觑间,神色间皆是惶然。
龙首已斩,自然是人心惶惶。
“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将他拿下!”那老将军却是将手中刀刃一挥,发号施令。
显见他在军中,甚有威望,方才因沈钺一番话而神色动摇的兵士们登时形容一整,纷纷抓起了手中的兵刃。
“裘将军!”沈钺却是不慌不忙,一个旋身,便已站定在了那已半倾的书案之上,高了众人半截儿,居高临下的睥睨,让人生出恍若神祇之感。“如今,北寇犯边,榆林濒危,将军虽为汉中守将,却最是忠肝义胆之辈,缘何不知,随汉王起事,乃是助纣为虐之举。如今,吾已拨乱反正,汉王已死,将军又何苦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我大名将士不为保家卫国,守土安民,反倒要自相残杀,死于内斗吗?”
“裘将军难道当真忘了自己刚刚从军之时的初心?虽为贱躯,却为堂堂大名男儿,当以身筑墙筑城,为我大名藩篱,作我大名利刃,挡敌寇,荡风云,守我大名山河无恙,百姓安康。我大名男儿人人皆该如将军这般,那何愁敌寇不除,何愁山河动荡,何愁百姓不宁?”沈钺高站那案桌之上,一席话虽未提高音量,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好似含着千钧之力,直击人心。
且不说那些将士们胸中热血激荡,慷慨激昂,就是那裘将军,仰头望着那案上长身玉立,恍若肩负山河天下的男子,亦是双眸微动,渐趋红湿。
本来紧提着一尺寒锋的手微微颤着,半晌后,终于垂落下去。
夜,走到尽头,天已是蒙蒙亮。
军营之中却是忙碌起来,晨光之中人影幢幢,却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哪怕他们刚刚没了主帅,却在裘将军一声令下,忙着拔营整装,准备北上迎敌,戴罪立功。
这军营之中的气氛亦是为之一变,振奋了精神。
军人的天职便是保家卫国,又有几人愿意沦为夺权的筹码?说到底,不过身不由己。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裘将军治军有方,这军中皆是我大名的好男儿,铮铮铁骨,有你们在,定可保我大名北境安稳。”站于渐明的晨光中,望着好似洋溢着一种蓬勃力量的军营,沈钺低声说罢,转头,朝着裘将军深深一揖。
裘将军却是眉峰一蹙,脚下微动,就要侧身避让。
“将军不必让,沈某这一拜,是为北境万千将士,为我大名无辜百姓,将军受得起。”
裘将军神色微怔忪,却到底稳住,受了他这一拜。
待得他起身,裘将军一双眼含着犀锐,将他牢牢盯视,“你到底是何人?方才那番话,哪怕你们锦衣卫也不可能轻易探得。”
说的,正是方才沈钺拿来说服他忆及初心的刚从军之言。那番话,是他从军之时,对一亦师亦友之人提起,那人,是他平生最为崇敬之人。
沈钺却只是微微一笑,“沈某生在大名,长在大名,自然是大名人,且更是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人,也许,也是裘将军,同道中人。”
这话,语焉不详,显然,并不是裘将军想要的答案。
裘将军深望他片刻,却是笑了笑,“罢了!罢了!”两声罢了,好似含着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深意,裘将军笑了两声,转过身,临走之前,却又道了一番肺腑之言,“沈大人,老夫算是看出来了,你心怀大志,既是如此,当知如今世道已乱,大名的根子上,都已满是蠹虫。宝座之上的那一位,并非明主,不值得效忠。沈大人今回一遭,险险避过,再来一回,却未必如此好运。只愿大人能够一路顺遂,来日再见,同为未竟之志。”
裘将军说罢,亦是朝着沈钺深深一拜,哪怕对方比他年岁轻了许多,堪为晚辈。
沈钺亦回以一揖。
“裘将军,后会有期。”
“沈大人,珍重!”
言罢,裘将军直起身,转头,大步而去。
天光大亮中,五万兵马,已是整军待发。
裘将军翻声上马,一扯缰绳,一声高亢的“出发”,应和之声,响彻云霄。
转眼,万军齐发,车马与人,激起万千尘烟,朝着天边卷去。
沈钺转而拎起一旁那个已浸出血来的包袱,冷眼朝着段从的方向一扔,“走吧!该回京复命了!”
段从将那包袱拎在手中,垂下的眼底,幽光重重,眸色几转后,终究是拱手应了一声“是”。
沈钺却已大步走向了一旁的大黑马,一个纵身已是上了马背。
段从望着他的背影,眸色复杂无比。
段从不是没有挣扎过,毕竟,他是沈钺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权力最是腐蚀人心,尤其是身处锦衣卫这样的位置上,谁不想爬得更高,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为何不抓住?
何况,他不过是在忠与义之间作了个抉择。
可是,他终究不是沈钺的对手。这个人,心机深得可怕,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他究竟是何时看穿了自己,看穿了却又为何不说破,反倒一直由着他。
可却暗地里,早有盘算。
不只斩杀了汉王,就连榆林卫派兵的将领也不知为何被他说服,愿意接纳汉王麾下这五万兵马,并亲自上书朝廷,以保他们戴罪立功之声名。
段从虽然不甘,却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输了。
成王败寇,他本也没什么好怨。
可没想到,沈钺却是只字不提,将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