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前,这两人还在虚天宫的最深处皇城pk,胜者为王,一方憋着劲儿要把另一方的脑浆都打出来。二十分钟后,他们居然在同一个房间里心平气和地聊天,尹承一不得不感慨真是世事无常。
当然他也没想到林一奇加入基金会的原因竟然这么现实,现实到一句话直接把他的长篇大论噎死在喉咙里……他原来以为会是为了理想,或者“为混沌献上心脏”之类带点儿中二性质的原因。毕竟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多半都没完全度过中二期,再加上有超能力,中二病顺势延长个几年也是合情合理的,这种时候充满神秘气息的黑暗组织就成了这些家伙的不二选择。
可是单纯为了钱,这就有点……掉价了。
和绣虎一样掉价,且无趣。
————
“说起来,你真的不打算……再挣扎一下?毕竟好死不如……”尹承一话都还没说完呢,那边的林一奇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泰山,再多看几分钟吧。”他的两条腿就这么悬在高空,不住地晃荡着,这幅光景只是看着就让人恐高症发作,“这块黑石穹顶下降得很慢,等它完全和地面接上大概还需要十来分钟,足够了……再看几分钟,我就该决定自己最后到底要怎么死了。”
“怎么死……”尹承一被他语气中的漠然震惊了,“不至于吧?”
“跳下去摔死,还是留在这里被压死……不过那是几分钟之后要决定的,先不急。”他的语气波澜不惊,给人一种“这个人其实已经死了,所以每多活一秒都是赚了”的感觉,“对了,我有和你说过我家里特别缺钱吧?”
“说倒是说过……”
“我猜你家里一定不缺钱。富不富裕先两说,基本的生活肯定是有保障的。”林一奇笑着摇摇头,“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
风声仍旧呼啸着,林一奇开始用平淡不已的口吻诉说自己的故事。
不知为何,尹承一没有打断他,而是默默听着。
————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家里是做海鲜水产的,伴随着海兽登陆,所有国家的水产行业在一夜之间破产,我家也不例外。这之后,家里的境况逐年变得恶劣起来,不得已将很多东西都当掉了,冰箱、车子、昂贵的饰品……房子也是,不得不卖掉,但最后也没能补全亏空。
因为这并不只是一家两家出现的问题,明白吗?海兽的出现让整个产业链全都断掉了,尽管我们国家在这方面有补助,但……依旧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再后来,我的父亲因为日益操劳而得了病——其实之前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要应付债主、银行的人和天知道哪里来的催债人,带着我们像老鼠一样东躲xc,隐疾很多。但为了生活,他都忍下来了,他一贯是个很能忍的人,然后直到有一天……
当着我们的面,他的脸色像蜡一样黄,额头渗出细密的、带着油的汗,吐了两口血,那血的颜色我还记得,红的刺眼。他一直说没事,让我们不要送他去医院,因为检查病症又是一大笔花销……那个时候,我们家穷的连一根筷子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又怎么负担得起?”
“但是最后还是送去了。”
“检查的结果其实我们心里都有数……肾、肺、肝、心脏、脊椎、腰间盘,这些器官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淤伤、挫伤这些数不胜数,因为一直没有钱去治,渐渐积累下来,积劳成疾。其中最严重的是心脏,说是什么心率不齐,然后有心脏病的风险……我不是医生,我也不清楚那些专业名词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治好这些要花钱,很多很多钱。”
“我妈看着那些单子,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恳求医生能不能发发善心,救救我爸,但我们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其实她跪的并不是主治医生,只是一个负责看护病人的小护士,又或者只是一个护工?总之,对方被她弄得手足无措。最后一个很老气的医生走出来,为难地说大姐,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免费是不可能的。每一种药、每一项仪器开发出来都是要钱的,没理由说给你们家白用,给别人却要收费这种道理,大家都要一视同仁。”
“然后我妈就崩溃了,嚎了几声,昏过去,我们把她扶到座椅上休息。”
“其实我知道任何一个人都没错。我妈想救我爸,没错;医生说的也有道理,医院里的仪器和药品不可能免费送人,这也没错。大家都没错,但就是……没有办法,有些时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东西是没办法妥协的……”
“我们骗我爸说是小毛病,大概就是你太累了,休息两天会好的。他说知道了,让我们放心,然后在半夜偷偷跑出了医院。”
“他自己肯定是知道的,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不是什么小病,看好这病,要花一大笔钱。他不敢,也不肯,所以从医院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本就很虚弱了,只穿着病号服在外面走,寒风一吹,多种症状并发,很快就不行了。等路人报警,警察把他送到医院急救,然后再联系到我们时……已经迟了,等我们赶去时,他的状况急剧恶化,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看着我,眼里满是血丝,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用尽全部力气说出了遗言。”
“火化之后不要买墓地。”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