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说了这番话,又跑到前面去探消息去了。
傲雪见妙玉落寞的表情,也只能替她暗暗叹气,体贴地给妙玉换上一杯热茶。
妙玉坐在蒲团上闭目默念经文,以此来克制自己心中对甄玉焱的那股强烈的想念,也克制自己要出去见他的强烈冲动。
凌霜也回来了,见妙玉念经,不好叫她,也只得跟傲雪说:“二公子走了。”
傲雪看一眼妙玉,知道她想听,便问:“二公子说了到哪里下榻没有?”
“好像就到街对面的来福客栈住下了。二公子还说出殡的时候他也要送一送老爷呢。”
“那,二公子还说什么没有?”
“二公子说什么我哪里听得见?我也只是听别人议论说起。你是想问二公子说起小姐没有吧?”
“这个我倒不必问。二公子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这样的话,他怎么好说起。若是要想娶我们小姐,也得请了媒人来说才是。可是眼下这个样子,不但小姐出家了,不好跟府上的人说,并且老爷也过世了,能为小姐作主的人一个也没有,他说了也无用,还不如不说。我只是想问,二公子跟世贤少爷他们说了些什么话,世贤少爷对二公子怎么样而已。”
“你懂得倒多。这些事情呀,我也早打听出来了。不过就是说些客气话,哪里能说什么?二公子那样文雅有才学的人,岂是世贤少爷能比得上的!世贤少爷知道二公子是金陵甄家的人,跟那何管家巴结得不得了呢。”
“那他们就不想想二公子为什么来?我们梅家跟甄家也没什么交情,甄家那样富贵的人家,怎么会屈尊来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呢,他们就不疑心吗?”
“府里都知道二公子救过我们小姐,后来跟我们老爷也谈得投契。自然就有交情了呀。傲雪姐姐,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倒似府里那些长舌妇人一样,这样爱绕舌了呢。”
傲雪笑道:“我当然知道,就怕有的人担心府里有说闲话的,不得不问清楚啊。凌霜,你在外面就没听见别的人有什么议论?”
“也有议论的,说什么的都有,只不过都是没有影儿的瞎说,谁也都没当真。说说罢了。”
妙玉虽然仍闭着眼,却没有念经了,耳朵里只听那两个人说话。此时见两个人住口不说了。便睁眼问道:“那些人议论些什么?”
凌霜笑嘻嘻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那些婆子丫头们胡咧咧。有的说甄家本就跟黄家不对付,如今见黄家欺负死了老爷,是来抚慰我们梅家的,以后就在朝廷弹劾黄家。替梅家伸冤报仇呢。也有说二公子只是路过此时,见老爷过世,思及从前交情,也不能不上门做做样子。当然也有人说,二公子是不是看上咱们小姐了,只可惜小姐已是出家了。只怕也是无望的。倒也没怀疑二公子和小姐有什么交情。想来嫣儿她们口风倒也紧,从前二公子到山上来看小姐的事,她们还没乱说。”
“便是说了也没什么。二公子想见。小姐不是没见嘛。后来在梅树林里见,那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说起来,也沾不上小姐什么。”
妙玉此时却开口道:“我现在倒也想明白了。这种事,别人要说什么由他们说去。反正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爹不在了。妹妹没有了,我还怕什么?只是二公子是大家公子。人家甄府老爷在金陵、在朝廷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只怕眼里是容不下这些流言的。还有黄家本就有心寻隙,只怕捕风捉影,闹出是非来。所以呀,我们眼下得十分当心,不能有半点差池。”
“是,小姐,我们也都会十分小心的,不会给小姐添麻烦。”两人一齐应道。
梅国栋出殡的这天,一大早,梅府便便忙得人仰马翻的。时辰一到,鞭炮齐鸣,那领头的僧人道士便出门,一路唱诵,后面是举白幡的一队,然后便是灵柩,再后面便是各路送葬的人马。白茫茫一片出了西门,往西山梅家老祖坟而去。
妙玉坐在马车里跟在后面,却没有流泪。这么多天以来,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也不想再流泪了。
有司仪在前面高声唱道:“金陵甄二公子设祭棚,路祭梅老爷。”
一行人停下,早有梅世贤上前去应酬答礼。
傲雪掀起帘子,让妙玉看出去。但也只能远远地看见甄玉焱和梅世贤说了几句话,甄玉焱命人摆出祭品,亲自浇奠祭拜,做完这些,又鸣锣开道,送葬队伍继续前行。甄玉焱也便率了从人恭恭敬敬地目送着队伍过去。
妙玉的车也经过了甄玉焱的面前。傲雪仍掀着帘子。
妙玉和甄玉焱的眼光终于交汇了。
在甄玉焱的眼中,妙玉的脸庞虽然仍是那样美丽不可方物,但却是清减了许多。那眼里有太多的复杂的情感,有悲戚,有伤痛,有凄婉,有痴怨,有眷念,有缠绵悱恻,如是种种,均落在甄玉焱的心上。他的心不禁生出更多怜爱,真想就此把这个哀怨凄清的小女子搂在自己的怀中,保护她,呵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他禁不住往前跨了一步,身边的小厮生怕他失礼,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他这才醒悟过来,止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妙玉的车过去了,再也看不见为止。
在妙玉的眼中,甄玉焱还是那样的英俊倜傥,还是她魂牵梦萦、心仪心动的样子。她也看到了甄玉焱眼中的痴痴情意,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怜惜怜爱,看到了他的眷念不舍。她的心里一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