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缺见了,眼圈泛红,连忙奔到公孙问的榻前,正要跪下叩谢救命大恩,却被落凤头陀公孙问一把拦住他的下拜之势,呵呵笑道:“好孩子,你可别跟老和尚来这一套,老和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磕头虫!有话咱们坐着谈,总比跪下来舒服得多。”
宁无缺噙泪道:“公孙大师,你老人家苦修数十年,好不容易才赢得武林“落凤头陀”的盛誉,不曾想竟为了晚辈一条贱命,牺牲了大师终生武功……”
落凤头陀公孙问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你看你,又来了!这,有什么大不了呢?老和尚这辈子不练武,下辈子还可以再练,天道轮回,一切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当我这辈子不练武,强练了,老天也不肯容我…”
说到这儿,他忽然脸色一正,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数十年光阴,也不是白给你的,有桩心事,你得去替我办一办。”
宁无缺听了,慌忙肃容躬身,道:“大师但有差遣,晚辈纵使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落凤头陀公孙问长叹一声,幽幽道:“这件事,我和尚耿耿于怀已经将近二十年了,那时,老衲唯一传人,娃杜名绝,不尊教诲,叛离师门……”说到这里,却忽然住口黯然不语,阖上眼帘,好像沉缅于一片感伤的回忆之中。
宁无缺察言观色,见他眼角隐现泪光,心知这件事情,必然极其重要,不敢插嘴,只默默肃立着,等待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哪知等了许久,落凤头陀公孙问却苦笑一声,道:“还是暂时不由我说出来的好,等你见到你师父净一,他自然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统统告诉你的。”
宁无缺一怔,微讶道:“家师竟也知道?”
“他岂会不知?二十年前,他可是唯一亲眼目睹此事发生之人,唉!可恨当时我竟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如今懊悔万分,却太迟了。”
宁无缺满怀狐疑,却又不敢追问,过了半晌,落凤头陀公孙问语意一转,又道:“你虽得我内力,但我仗以成名的’落凤通神八式’,尚未传你,将来你替我办起事来,也定诸多不便,从明天起,我便每日传你一招,八天以后,你必须离开棠湖山。”
宁无缺脱口道:“那,你老人家呢?”
落凤头陀公孙问笑道:“我怎样?我虽彻底失去武功,却还没有失去和尚的身份,老和尚最擅长混吃四方,总能养活我自己的。”
宁无缺泣不成声,道:“晚辈既得活命,又蒙大师厚赐浑厚内功,恳求你老人家给我一个涌泉报恩的机会。”
落凤头陀公孙问笑道:“难道你想背着我,奉养一辈子?”
“晚辈甘愿……”宁无缺哽咽道。
“你愿意,我还嫌麻烦哩!男子汉,别婆婆妈妈了,你能替我办妥那件事,老和尚就已经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落凤头陀公孙问仰天长叹。
“那么,晚辈倘若能够不辱大师之命,又到哪里去禀告你老人家呢?”
落凤头陀公孙问沉吟半晌,道:“不是棠湖,便是洞庭,你要寻我,只在这两个地方即可。”
“好。晚辈明白了!”宁无缺道。
……
……
八天以后,宁无缺洒泪告辞,孤身一人离开了棠湖山。
当他回首眺望那覆盖在白云下的层层山峰,不期然,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感慨的叹息。
回忆起这半个月来的离奇遭遇,宁无缺恍如做了一连串古怪荒诞的梦,如今他身受南北双奇两家绝学,更得到落凤头陀公孙问一甲子以上的无上内力,大难不死,总算因祸得福,然,他的心灵中,却似空空荡荡,犹无所依。
落凤头陀公孙问不但救了他的性命,将毕生修为,转注予他,更在这短短几天之中,将他仗以成名的“御风沉香九式”倾囊相接,但在临别之时,却留给他一个难以解释的谜。
是什么事,使那嬉笑风尘的异人耿耿于怀二十年?
他仿佛记得落凤头陀公孙问在携带他离开洞庭的时候,诸葛瑾曾经提起“二十年前恨事”这句话,难道这事与他的唯一传人杜绝有关?或者师父净一真人和落凤头陀公孙问之间,存在着一桩多年来的芥蒂!
但,宁无缺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假如“南北双奇”隔阂极深,落凤头陀公孙问岂肯为了救治自己,牺牲数十年苦修的武功?可是,他又为什么不肯明朗说出原因,反倒教自己赶回太行山去问师父呢?
这疑团,在他脑海中如层层波浪,翻涌不休,唯一的办法,是尽快赶回黄山。
宁无缺一面思索,一面赶路。
这一日,他途经湖北重镇襄阳附近,默默挑了一家靠近汉水的酒楼,独自饮酒解闷,遥望江中如森桅樯,舟艇如梭,不知不觉,已到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黄昏。
其实,宁无缺平生很少饮酒,此时,胸中郁闷难解,不免多喝了两盅,酒入愁肠,最易沉醉。
醉眼朦胧中,宁无缺忽见一叶轻舟,顺流而下,转眼间,泊在距离酒楼十余丈外岸边。
然后,从船门搁落的跳板上,忽然出现一个身着紫衣、背插长剑的妙龄少女,莲步姗姗,径直向酒楼行来。
宁无缺此时内功已有一甲子修为,夜中视物,毫发可辨。
所以,现在虽正值黄昏之际,宁无缺凤眼一瞥,乍觉那少女的身材相貌,竟然十分熟悉,一惊之下,他赶紧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却犹如头顶炸了颗响雷,不禁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