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墨影点头,历代历朝以来,功高盖主的人多半不是被皇帝给砍翻了,就是把皇帝给推到了。若他沈家无野心,便不会把兵力养到早已足以威胁帝皇,养到成为了当权者眼中的祸患。
只是在于,这个野心要在什么时候爆发罢了。
想到此,凤墨影心中不由一震,一个念头在此一闪而逝,快到她抓也抓不住。
雪灵染的声音依然温软地响在了耳边,“陛下当年从军,得到了先帝的首肯,想必亦是存了压制沈家兵权的心思?”他回望她一眼,笑得高深莫测,“先帝有意栽培原本荏弱的楚家和新秀容家,陛下提拔他们的用意亦是一样的,幸好他们也没有辜负先帝与陛下的期望。”
她总觉得他此刻笑容有些耐人寻味,目光虽不明,一字一句却是通透无比,对朝堂与帝王的心思亦洞若观火。此刻,却又是如此毫无顾忌地在她的面前坦然地说了出来,他就不怕惹得圣心猜忌和不快吗?
凤墨影有些看不明白地皱了皱眉,他对她就这么地放心?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全族安危都交付到了她这个陛下的手中?
他并不是口直心快,全无顾忌,毫无城府的人。
“还有沐王斐家地位特殊,世袭罔替的尊崇与爵位,不仅是对功臣的一种奖赏,激励后人为国为民,奋不顾身,亦是一种稳固和制衡的手段。先帝所封的靖宁侯洛家亦一样,他们代表着皇权的昭示,更是借以打压、抵抗门阀士族独占特权的先锋士卒。洛家的小侯爷为此而殁了,斐家的玉晏一直躲避于斗争之外,他想要明哲保身也没错,兴许是觉得已没有什么他值得为之一搏的。”他给她一一剖析着,语气不急不躁地道,目光冷静而犀利,给人一种与平日里的清润温柔截然不同的感觉。
凤墨影有些怔然地瞧住他,心中感觉百味云集。
“至于我雪家……”他停顿了片刻后,眼中复有了些许的落寞,慢悠悠地道:“家父虽生为家主,却生性不喜争夺。先帝指为太子太傅,家父当年曾上疏先太子提议兴学改制、举荐人才,却不得先太子的青眼。雪家更多的人喜欢争名夺利,熙熙攘攘,不得安宁。”
凤墨影终是明白他眼中的落寞是为了何故。他的父亲是一股清流,想要为朝廷,为百姓办一些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实事,一心为公,却无人响应。想来亦是无奈、寂寞、失望的,听他话语中的语气,是认同这些观念与作为的,是曾想过要帮助父亲实现这些政治抱负的,亦曾想以一己之力报效家国、实现个人的理想,但错综复杂的时世与斗争不休的各方势力,让他身不由己地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来。
如今,他是看透了,还是灰心了?
凤墨影忍不住起身,过来轻轻地抱住他,安慰道:“不必灰心失望的,你不是还有寡人吗?世事如棋,天下为局,又岂可知我们不能翻盘?”
雪灵染双臂缓缓伸出抱住了她,渐渐收紧,埋首在心上,柔声道:“灵染已说过,得遇你,乃我一生之大幸。”
在此刻,她才多少明白了他此话中的意思,并不是日常的表白,而是出于真心的珍惜。
“灵染,能够与你相遇相知,又何曾不是我一生幸事!”她情由心生,亦不禁感慨道,眼前似掠过了自己往事中的种种际遇与磨难。
雪灵染瞬间拥紧她,眼角泛起了一抹微红,双眼中悄然地氤氲起了不为人知的星湿。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处,里面依次地掠过了心疼、愧疚、珍惜、宽慰以及坚定。
他心中默然地念道,绝不会一错再错了。
凤墨影以手为梳轻轻地理着他背上披散下来的头发,难得如此柔声细语地道:“雪灵染,我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