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星稀月暗。
丑时一刻,人静虫喧。
每一处的皇宫中总有几处荒废的宫殿。它们总是会因无人记起,无人修葺,而逐渐地被淡忘,从而将它们遗弃。在凤曦国的后宫中,就有其中之一的这么个地方——“秋风苑”。
它最初的样子,和它以前曾是何人在此居住,后宫中一批批地轮换着人,如今更是鲜有人知了。
“秋风苑”内荒草萋萋,宵烛飞舞,古树参天,早已荒无人迹、鬼影幢幢。
西北方的偏殿旁,一棵根深叶茂的老槐树下,两条颀长的身影对立而站,完全隐没在了阴影当中。
“雪家为何驱逐了你?”
“如果不逼真,不让人动容,如何能够取信?”
“她一向疑心颇重。如此,辛苦雪兄了。”
“既谋大事,不区小节。”雪灵染淡淡地道,话锋一转,却是义正辞严地问道:“临渊长公主既信任于唐兄,你又何必陷她于牢狱?”
唐清逸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很快地就将其掩盖了下去,言道:“雪兄此话何解?”
雪灵染唇角微卷一笑,随即道:“许多的事情皆有迹可循,唐兄难道只当灵染是个天真无邪的瞎子不成?汝既与我共商大事,匡扶正义,何以又连累无辜之人在内?”
唐清逸听得他的语气中似有愤慨之意,不由踌躇再三,终于是承认道:“投毒、离间和临渊长公主一事,确实是与唐某有关。我本没有利用长公主的意思,原是她知晓了我所做之事后,愿意倾力襄助。她心中对女帝亦有恨意,想要为先太子和唐家讨回公道。”
闻言,雪灵染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唐清逸乃临渊长公主的表兄,亦是当今世上她唯一会信任和依赖的亲人了。更是她父亲唐家唯一的血脉,因此她才不会将这背后之人供出来,而是百般推脱与掩护。
话已至此,唐清逸眼眸微湿,黯然道:“我只是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不仅脱离了掌控,更没有料到长公主她会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地发动了原本的计划,待我得知,快马加鞭赶回来之后,事情已不可逆转。长公主也被贬为了庶人,关进了天牢中。”
雪灵染心中正自猜测着,他在那一段重要的时间内究竟离开去了哪里?
唐清逸有些懊悔地道:“幸好还有一命尚存,我定会设法将她救出。与此同时,日后诸事还要多多依赖雪兄代为周旋。”
雪灵染道:“我会尽力保住临渊长公主一命。”
唐清逸当即对他一揖到底。
雪灵染忙伸手托住他的手臂将之扶住,故作愁眉道:“只不知沈家对长公主一事作何态度?”
唐清逸一下子神色亦有些凝滞。
雪灵染又道:“镇国公府沈燃毕竟与临渊长公主有一纸婚约在身,如今亦尚未作罢。凭沈家如今如日中天的权势,若对此伸以援手虽有些遭人非议,但沈燃他作为未婚夫婿本不该对长公主一事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听他言辞铿锵,唐清逸心中感慨,低语道:“沈家的事关系重大,亦不是沈燃能做主的。”
雪灵染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哂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也对,他们还不曾是夫妻呢。”
唐清逸听着他的回怼,眸色黯然,叹气道:“并不是每一个人皆是至情至性之人,遑论还是这些门阀子弟,皇裔贵族。世间冷暖,人情淡薄,我们还看得少吗?能有几个人似雪兄你般赤诚待人?”
他想起雪灵染当年冒险相救之恩,不由心中有些激荡与动容。
雪灵染心中思潮翻涌,亦是叹息:“如今只怕临渊长公主一事,沈家早已掺和其中……才致使事情落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他语气微微停顿,观研着唐清逸的神色,但见他脸色微变,似未曾料到此事,忽然被旁人提醒了。又似曾暗自揣摩过,如今被旁人认同了。
唐清逸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栗,人心诡谲,权势斗争,谁又真的可信?唐家当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难道他和长公主如今还是陷入了被别人利用的命运之中?沈家……
沈家若不愿意通过长公主的手倾覆了女帝的权势,难道他们是想取而代之?若真是如此,长公主与沈家的婚约确实是成为了他们的绊脚石。要想清理掣肘,就必须有足够的理由解除了婚约,并且错不能在他们沈家。
若错不能是在沈家,就只能是错在长公主。但这一纸婚约是先帝所留,对象又是身份特殊手持免死诏书的长公主,要有什么样的错,才可能将之作废?
一个谋逆犯上的长公主,沈家若是不伸以援手,想要作废婚事,那么也是顺理成章、情有可原的吧?
滚烫地思潮在他心中翻滚着,愈是思索,疑惑愈多。难道他当真是被沈燃当年的救命之恩所蒙蔽了?
唐清逸脑中忽然“嗡”地一响如遭重创,满口苦涩腥甜。难道从长公主知道他未死,知道他的计划起,一切尽是沈家为他们设计好的圈套?
那么当年的相救之恩呢?是真的?还只是对于棋子的利用?
一些事情,在他的心中因为雪灵染的一番话而天翻地覆了。
幸好,他已再不是当年那个拥珠眠翠的贵公子了,早已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磨难。唐清逸很快地就压抑下了自己心中漫溢的情绪,脸色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越发的深沉,幽幽地犹似狼眸盯伺。真相究竟是如何?他必先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