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的太太是个贤惠的女人,自家男人的胃她知道怎么管,不到午时,便让丫鬟提着饭桶早早的在詹事府等着。
一会儿汤宗匆匆的从廊门走了进来,绯色的官服带着风,脸上眉额紧锁,一句话也没说,打开漆篮端出饭菜便吃了起来。
汤太太替他煲着个鸡汤,上面漂着金黄的一层油,小舍也敢多看,便装作替他去打开水,走开了。
开水房里两个杂工正在议论李贞太太衙役击鼓鸣寃的事。
剃着和尚头的王二麻子道:“这下那个陈瑛有好戏看了,人死在他牢内,轻点被拿掉官帽,重点一命抵了。”
那个张三道:“听说是他手下御史袁纲,覃珩公报私仇打死的。”
“监察御史虽然是正七品的芝麻官,但替朝廷监督各六部九卿十三道官吏的腐败,权力大着呢。”
张三道:“不知兵部的李贞招惹他们什么了,害得李贞三十不到便守了寡。”
“袁纲和覃珩问李贞讨几个皂隶去当勤务,正好李贞有事给耽搁了,所以找借口把人弄死了。”
张三道:“你这听谁说的?”
王二麻子道:“李贞那漂亮的老婆啊,在应天府门口击登闻鼓时说的,你没看呢,都说江西美女多,那了你才相信的,嘻嘻嘻。”
小舍回到公房,汤宗正用绢布擦着嘴巴上的鸡汤,小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大人今天忙了一早,想必茶都没顾得上喝,”
汤宗笑道:“你跟了我二年,还是你了解,今天皇太子为李贞的事弄得头大了,我一直劝慰他,费口水呢?”
小舍道:“陈瑛也是扛了下人的包,是袁纲和覃珩打死的,让他们抵命就是了。”
“应天府没知府,只有个嫩嫩的通判,皇太子怕他压不住陈瑛的都察院,让老夫招六部的人联合会审。”
“可以这样啊,这六部会审,从古至今可是没有的,皇上知道不会说大太子无能啊?”
汤宗笑道:“你这小子也知道这是奇闻,本来可以由我们大理寺出面,皇太子说我曾经被陈瑛弹劾过,怕他倒打一把,说我公报私仇,召六部的人一起审,看他嘴还犟不?”
“什么时候审,场面一定很激烈。”
“今天皇太子下了诏书,定在后天的应天府衙。”
小舍奇怪,前晚锦衣卫去都察院牢狱之事,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是都察院陈瑛故意把这牌子压着?还是没查出进入牢房的人来自何方?
越是这样,小舍越觉得纪纲杀人灭口的可能性越大,西面天边乌云堆积,风吹得枯叶满地打转,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下午汤宗回了大平门外的大理寺,小舍呆在公房里,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他担心着白梅的安危。
酉时未到,他便关了门窗急急忙忙起回家中,院门从里面闩着,小舍一颗心总算落了地。白梅开了门,急忙把门关上,披头散发的扑入他怀里。
小舍把她扶到屋里,见她头发散开,在黑漆漆的屋里,灯也不点,坐立不停的样子,急忙问她怎么回事,白梅道:“今天早上弟弟走后,姐姐就想,我越躲,纪纲越担心,他怕姐姐把这事供给你听,因为弟弟后面有蹇义,金忠和汤宗这些皇太子的要臣,皇上不在,那一个都能和他抗衡。”
小舍点点头:“按纪纲的性格,肯定会担心。”
白梅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道:“所以姐姐我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照例去了纪府,红纲的女人“佛动心”现在射箭技术日长,今天如有天助,十枝箭发出去,弹无虚发,瞧她那副得意劲,姐姐我便看不惯,我管她是纪纲什么鸟人,一通乱骂,那娘们气得梨花带雨,没了方向,她的丫鬟把纪纲找来。”
“纪纲没对姐姐怎么吧?”
“开头还好,只是骂了我几句后,便去好言安抚那女人。呵呵,我才不罢休呢,我知道她来了月事,偏安排她上马射箭,这狐狸精知道我估计害她了,便率几个丫头要和我一争高低,那不正趁姐姐心愿,当着纪纲面我便把她按地下。”
“纪纲这下火上来了吧?”
“他不上来,我便剝了她娘们的皮。纪纲见我下了狠,就让几个男侍卫把我擒住,几个耳刮子差点把我揍晕,一边扇耳光,一边骂:“我是请你来当教官的,不是让你来做管家的。”眼看让他打死,王一飞来了,王一飞说了些好话,他才罢休,扔了几锭银子,让我滚多远就多远。”
昏暗的屋内,小舍才看清,白梅乌发遮掩的面颊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都是手指印,不由得心疼道:“你这苦肉计,演得太辛苦了。”
白梅道:“总比送命强点。”
小舍书柜里有三七,冰片等几味中药丸,他便捣碎了用蛋清加点面粉调成糊,用手一点点替她涂上。
白梅握着他的手,秋波一扫道:“弟弟长本事了,还会当郎中啊?”
小舍道:“还是苏州府蒋通判那里学来的呢,他道我们经常出门在外,少不了磕磕碰碰,跌打损伤,备上一些总没坏处。”
白梅的脸肿着,吃饭也难受,小舍让她躺着,煮了些粥一口口喂她,烛光下看得清楚,浮肿的皮肤里都是淤血。看着她眼眶里疼得溢出的泪珠,小舍把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冲出去与纪纲拼个你死我活。
瓦上滴滴答答的响着,一场春雨下来了,潮湿又清新的空气从窗缝中挤了进来,灯摇晃了几下灭了,黑暗中小舍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