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皇城外一座庭院,阳光透过菱花隔扇,照入屋内,亦照亮元嵩和元熙之间的棋盘。
元嵩竖起如剑般的双指,捻有一颗黑子,轻轻压在棋盘上。此子一落,白子劣势尽显,兵败如山倒,元嵩已定胜局。
“啊呀!”
元熙捡起元嵩刚落的黑子丢入对面棋盒,又捡起自己上一手落的白子,道:“不算不算,我刚才下错了,我下这里才对。”
元嵩无奈道:“你都已经悔了十几手了。”
“才十几手嘛,又不多。”元熙吐吐舌头,道:“师傅别小气。”
她将白子下在另处,朝元嵩扬了扬眉。元嵩捻起黑子,捋着长眉,笑问道:“先说好,这是最后一次悔棋,等我这子落下,可不能再反悔了。”
元熙道:“不悔就不悔。”
元嵩笑道:“当真?”
“当真。”元熙点点头。
元嵩笑着落子,元熙看着黑子落在棋盘上,先是皱眉思索,恍然看懂后咬着嘴唇,偷偷瞄了元嵩一眼,又想捻子悔棋。
元嵩故意瞪了元熙一眼,道:“说好的不悔呢?”
元熙一脸讪讪,伸手摸乱棋盘,道:“好了好了,平局总行了吧?”
元嵩哭笑不得。
这里是他的私人别院,元嵩乃衡朝地位最高的宦官,更是衡阳卫统领,代元皇剑指天下,权势非凡,只有他这一个宦官可以住在皇宫外,亦可随时入宫。
元嵩除剑道外,便最爱棋道,经常自己与自己手谈,而元熙也会隔三差五来这里找元嵩陪她,两人经常对弈。元熙棋力平平,是个臭棋篓子,自不是元嵩对手,不过她有绝招,那便是悔棋,今日悔十几手棋都已算良心了。而每每下到最后,元熙总是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每次分胜负时,她都会像刚才那般使出无理手抹乱棋局,算作平手。元嵩每回与她手谈,都难免扶额叹息。
元嵩收拾残局,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盒,笑道:“你和你哥呀,在棋道上真是天差地别,你哥棋艺精湛,无师自通,五岁时棋力便胜过国手,还能和我下得有来有回,各有胜负。你呢,就一言难尽喽……”
“哼!我哥当然厉害!不管棋道还是剑道,都是万中无一!如果没有早夭,现在绝对是天下第一少年英雄,就连方青都得排在他后头!”
元熙哼道:“至于我呢,主要是没有名师教导,我哥要活到现在,恐怕随便教我个几招,就足够我赢得师傅片甲不留了!”
元嵩笑道:“那是自然。”
元熙双手托腮,看着元嵩将黑白棋子有条不紊地收入棋盒,叹了口气道:“哎,如果我哥真的还在,我一天天的也不会这么无聊了。父皇就知道闭关,神出鬼没的,我都几年没见他了,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偌大一个皇城,也就只有师傅你陪我了。”
元嵩笑笑,元熙道:“对了师傅,上次你和说我父皇出关去了趟南海,他到底去干嘛了呀?”
元嵩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我不知道了么,陛下做什么事,我可管不着。”
元熙头歪向一侧,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元熙猛地抬手捂胸,脸上隐有痛苦之色,元嵩问道:“怎么了?”
元熙缓缓松开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一瞬间莫名一痛,就像是被谁揪了一下。”
……
瀑布哗哗坠入青碧潭水,溅起无数水星,风一吹,便如一层轻烟薄雾,缓缓涌向潭边的少男少女。
冥九望着瀑布,一言不发,方青背着红名刀,手提斩元刀,静静站在冥九身边,陪她沉默。
“其实当年孔忧入冥,与父皇前往地面,所有冥人都很开心的,他们期待等父皇回来时,人冥两族就能和平共处,再也不用开战。”
冥九忽然开口道:“我也是其中之一,心想以后终于有机会可以去地面,看看传说中的蓝天白云。而那时候作为阴谋的计划者,人族想来也很开心,将父皇骗去地面围杀,无疑是大功一件。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恐怕只有他是不开心的,毕竟被当作人质留在地底,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冥九叹了口气,道:“后来父皇身死,整个冥族悲声痛哭,所有冥人的恨意,都落在元恒身上,可在我印象中,元恒却好像从来没哭过,他只是一声不吭,默默承受所有恨意和杀意。”
冥九眼神恍惚,道:“那时我每天都哭晕过去,觉得失去父皇的自己是天下最可怜之人,可现在想来,他与我比起来,才是世间最可怜的人。他被人抛弃,被人利用,被人牺牲,被人丢在一个昏暗不见天日、且周围所有人都想杀他而后快的地方,最关键的是,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我失去父皇,可他却失去了一切,那个时候的他,恐怕整个世界都碎掉了吧……那年我五岁,他也只有五岁啊……”
“他被关在酆泉监狱数月,天天等死,期间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处死元恒才能解恨,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最后去监狱见他时,他并不知道我最后决定不杀他,而是将用另一种方式报复,他认为自己要死了,可他没有恐惧,也没有求饶,只是与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冥九双手捧面,方青看向冥九,水汽如烟笼罩而来,更看不清冥九表情。
许久之后,冥九才松开手,仰起头:“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原谅他的啊……”
冥九挥手,斩元刀从方青手中脱飞,落入她手中。
她的目光在漆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