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天。林熠坐在溪畔的软草地上,心中默默计数。
龙园的草木渐渐绿了,花儿也缀满枝头。仿佛,轻轻吸入一口空气,就能品味春天的美妙滋味。
住屋旁的梅花飘零散落,在湿润的泥地上铺成一张粉白的花毯。每一瓣落红,都在宣告,曾有过枝头怒放的绚烂,最终都无法挽回地归于寂寥。
生命是否会如这凋谢的花雨,匆匆百年,也终有一天会无声逝去。难怪,人们会期盼能与日月一样的永恒,共着天地长生不朽。
只是天道缥缈,仙路无凭,多少年来究竟能有几人突破了肉躯的极限,生死的禁锢,羽化飞天,长歌九霄?
即便如魔圣聂天一般地显赫,不也到底被迫兵解转世么?而今不知魂魄依附何方,哪里还有半点前世的风光?
林熠仰头看着天上的流云随风变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情竟逐渐变得苍老,老得就像对岸花树下的虬根。
我这是怎么了?他困惑地自问。
溪畔的飞鹭来了又去,空中的云絮散了又聚,那老翁挑着磨得发亮的竹扁担又在溪边汲水。
每晚当他暗中修炼破日七诀时,灵台受到破日大光明弓魔意的不断冲击,心绪也会随之亢奋激昂。犹如一头在黑暗中觅食的野兽,躁动得彷徨,积存着庞大的战意,却找寻不到宣泄的猎物。
于是,拼命克制、忍耐,努力地去炼化体内残存的魔意。他无从了解,多少年前魔圣聂天是否也曾经遇到过同样的问题,又是否曾为了舒缓这股沸腾的压力,不得不深陷进循环往复的杀戮中,以杀止魔,饮鸩止渴。
好在,林熠的身上还有一颗守心珠,替他分去庞大的魔意,令他不致崩溃。
而在日出之后,坐在溪畔眺望对岸的林熠,感受着南山老翁锄草养花的悠然意境,浮躁的灵台不知不觉中重归宁和,沉淀的魔意徐徐清澄,融入空明。
修炼铸神诀最凶险艰难的关隘,就这样让林熠在每一个日出日落的眺望中度过。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无限专心、无比留恋地每天坐在溪畔,只为看一个白发老翁挑水、浇花、修枝、锄草?
昼夜两种近乎极端的感悟与体验,一日日的进行着。每一滴的心得与收获,都会令他由衷欣喜与享受。
他慢慢开始习惯适应这种与世无争的悠闲日子。自从收到那份放在屋门石阶前的漆盒礼物后,已经过了整整六天。六天里林熠没有踏过浮桥半步,更没有与南山老翁有过一句交谈,一眼对视。
然而这些都已无足轻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什么能比对面的花树林可以教会自己更多呢?
他的太炎真气已突破空照道心的第四重天,晋入忘物还情的崭新境界。泥丸中丝丝灵元萦绕凝聚,已能感应到元神初生的奇妙征象。只是林熠并没有意料中的激动兴奋,只当是水到渠成,天意人心。
也许,三、五十年后,他大有希望成为另一位挑水护花的南山老翁,如果这样的生活不再发生改变。
但是可惜,在他身后,分明有来自东海的等待,昆吾的牵挂,乃至九天之上恩师未曾瞑目的英灵。
所以,他只能坐在溪畔眺望。浮桥,成为横亘在自己与花树林之间一道永恒的沟壑。计数着日子,也计数着期盼。
林熠知道,龙头一定收到了自己作出的答覆。龙园从此成为一个征途中的驿站,未来的岁月里,花树林也将积淀在尘封的回忆深处。
奇怪的是,自玄冷真人的人头被当成一份礼物送来后,无涯山庄再没有人来龙园打扰过他。甚至在龙园里,他也几乎看不到除了藕荷和南山老翁之外的第三个人出现。这难道也是龙头计画中的一部分?
日头正高,照得林熠后背有了热辣辣的温度。他褪去鞋袜,将赤裸的双足十分写意地浸润到清冽的溪水里,感受流水生命的韵动,还有成群游弋的小鱼毫无惊惧的亲近,融入这溪水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藕荷抱着一个小酒坛,蹑手蹑足走到林熠的身后,和煦的阳光将她的倒影投射在碧清平静的水面上,甚至能清晰看到她嘴角那缕可爱的笑意。
放下酒坛,藕荷在林熠背后扬起手中拿着的一张玉白色香帖,说道:公子,奴婢刚才在门口发现了这个,好像是给您的书笺。是一只翠鸟凌空投送到石阶上的,林熠懒洋洋道:藕荷,打开了念给我听听,里面写的是什么。终于有人想起我来了。藕荷展开书笺,念道:午后,猎苑——公子,是姥姥找您!林熠接过书笺,内页的纸张色彩,依旧是一种透着冰冷的玉白色,隽秀挺拔的字体凛然屹立,让人联想到冰峰之巅的雪莲花。果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在另一面上,画了张简略的路径指向图,寥寥数笔已具主人神韵。
林熠合上书笺,问道:藕荷,姥姥就住在猎苑么,那是个什么地方?藕荷回答道:猎苑是姥姥的行辕,在一座青色山丘上,所以她又被人称做#039;青丘姥姥#039;。那地方很大,还豢养着许多珍稀魔兽供姥姥研究驱使。四周都有阵法结界分隔,平日没事谁也不愿意到里头去。林熠拍开封泥,捧起酒坛饮了一口,舒服地吐了口气喃喃道:她找我作甚?藕荷与林熠相处久了,渐渐放开,闻言抿嘴一笑道:也许姥姥是想见见你。林熠摇头,抬眼望望天色,说道:藕荷,把酒收好,等我回来再喝。一提腿,溪底的游鱼顿时惊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