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似乎被打上别人标记的感受一直如影随形,不管邹智明有没有在她身边,只要看到她的人,无论是当面也罢,还是背着她也罢,提到的最多的还是邹智明。
在场的大多数女人都是紧挽着男伴的胳膊,在男伴们谈笑风生,你来我往时充当花瓶,偶尔娇笑嗔怪,活跃气氛……
舒曼把目光移向舒妈,舒妈是不一样的,跟舒爸站在一块,却并未挽着舒爸的胳膊,无论开口也罢,倾听也罢,周围的目光都会专注地落到她身上,无关外貌,无关性别,只因她是舒氏集团的真正掌权人。
越是观察,舒曼心中便越是闷得厉害,她悄悄一个人去了休息室。
不知为何休息室这会却空无一人,这也正合她意,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只需要一会,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下去充当花瓶。
明明是抱着学习的念头过来的,没怎么学到东西,却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标签。
舒曼不想思考这么抽象的问题,可这个问题却萦绕心头,蒙住了她的眼睛,也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是谁?她究竟是谁?她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深刻地思考这个问题,还是发现自己变成了申虎。
原主吃喝嫖赌,恃强凌弱,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留给她一个奄奄一息的受害者卿云。
周围人避之不及的态度,逼仄破屋里伤痕累累的少年,寒冷刺骨的天气,前途莫测的处境,一度令她处在崩溃的边缘。
越来越契合原主的身体,周围人无一人发现她的异样,她安心,却更焦心,她明明是舒曼啊,她是舒曼啊,为何没有一人发现她不是?
没有一人发现,就意味着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舒曼了……
可她是舒曼啊。
越是想留住能证明她是舒曼的东西,就越是不知道有什么能证明,不知道有什么能留住。
她完全被原本的世界剥离,斩断了同原本世界的所有联系,在这里,没有她从小到大熟悉的环境,没有生她养她的父母家人,没有陪她走过一段又一段旅途的朋友,原本属于舒曼的点点滴滴全被舍弃到另一个世界里。
她拿什么证明自己是舒曼?
顶着别人的面孔,处在别人的世界,周围关联的全是别人的关系网……
她想活着,可她也怕自己慢慢被这个世界同化,她不会变成申虎,可她也不会再是舒曼。
同卿云坦白时,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她厌恶作为申虎要面对的一切糟心的事情,她不愿背负害人欺凌人的黑锅,不习惯种种不便利的生活条件。
天气冷,周围更是静得一片死寂,天亮的晚,又黑的快,倏忽之间一天就过去了,可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想不了,这时间又漫长得令人绝望。
一吐为快,心头原先的重石没了,却压下来了更沉的一块,她不想被当作异类,也不想就这样死去。
就这样死去的话,她,舒曼就是真的在任何世界也没有踪影了……
可,她遇到了卿云。
固然是原主的身体不受控制,可她的心也不受控制,作画时抖得她一度连笔都握不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躯壳看到里面,看到里面的人不是申虎,是她,是舒曼。
大概人是无法完整认识自己的存在的,除了自己,还要他人,还要这世界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即使知道那时的卿云还是半信半疑,可她漂浮不定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当他专注看着她眼睛的时候,她就恨不得能把自己献祭给他。
士为知己者死,她头次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甚至她对面的少年还对她一无所知,只是口头承认了她不是申虎而已。
长到24岁,她头次这么渴望着去亲近依赖一个人,连舒妈她都没有这样渴望亲近过,他像是她在这寒冷刺骨天气中唯一的木炭,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烛火,是她的唯一。
这样浓烈的依赖亲近一度让她害怕恐惧想要远离,却又让她不受控制地离他越来越近。
只有她单方面的亲近示好本来也只是徒劳的,毕竟她顶着那样躯壳,所作所为连她自己都不会喜欢,可,就是这样不堪的她,却被他完全接受了。
换作其他人,换作她是旁观者,她肯定毫不犹豫就认为傻子才会接受,可,身处其中的人是她,被全盘接受的也是她。
没有体会过一个人的绝望孤独就不会知道被接纳陪伴的欢喜若狂。
她是舒曼啊,从他的眼中,他的心中,她清清楚楚认识到这一点,她的心也迅速安定下来。
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证明她是舒曼,可她却不需要证明了,她还是不知道在这个身体里的她到底算是谁,可她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她就是她,申虎也罢,舒曼也罢,都是她,都是被他认可接受的她。
为了这样的他,她甘愿付出所有。
即使这个世界没有了她,可他的心中会有她,只要有他记得她,她死而无憾。
舒曼眨了眨眼睛,压下汹涌上来的酸涩感,她心中万分感激上天能给她送来卿云,不然她大概只能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比起那时,如今遇到的虽也令她郁闷不已,却并不算什么了。
不过是如今的她只能作为花瓶,只能作为别人的附庸,只能走在别人的阴影中,只能做背景板一般的模糊不清的一团存在。
可,比起那时,真的算不得什么的。
更何况,她已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