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的天是昏蒙的,哪怕是在没有下雪的时候,也看不到一点阳光。
就在被大雪覆盖的苍茫山林中,一个满面尘霜,胡须遮面看不清容颜的兽人背着一杆黑石枪一个脏旧的兽皮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走得随性,像是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既不绕开野兽,也不避让风雪。
蓝月森林以南的部落都知道,敢孤身一人在雪季的山林里行走的兽人不是百耳部落的,就一定是勇士部落的。不过这里是蓝月森林以西,过了大片荒漠的嫫玛森林,对于百耳部落和勇士部落是没人知道的,所以更不会有人认识他——漠。
自从阿帕跟部落里的一个中年兽人结成伴侣,漠没了牵挂,就独自离开了百耳部落,过起自我放逐的生活。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忘记为别人挡箭而死的微安,除了这样自我惩罚,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解除刻骨的痛苦,让心灵得到平静。
从南走到北,从海边走到荒漠,穿过许多部落,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种族,他终于明白当初的自己有多天真无知。如果不是有百耳在,如果不是他们早有准备,他的固执只怕会害得好不容易重建的部落再次被毁灭。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世上,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不是你付出全心喜欢,就能得到真诚的回应的。所以,他敛了所有的心思,学会冷漠地看待遇到的人和事。
寒来暑往,日光荏苒,转眼已是七年。他虽然想念部落的亲人朋友,却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只是从来往客兽的嘴里探知他们的消息。
雪地兽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和威吓。漠前行的身影微顿,突然掉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较之前不知快了多少倍。
雪地兽是嫫玛森林才有的野兽,体型不算大,六足,背脊高耸,从头顶到尾部插着一溜长剑般的锋利骨刺,两根长牙自两旁嘴角伸出,长三尺余,菲薄上翘,如同弯刀。此兽全身都是武器,且肉质肥美,所以哪怕凶猛非常,仍很受嫫玛森林兽人的喜欢。漠之所以有兴趣,却是为了那两根牙刀。
他出来时只带了一根黑石制的长枪和一把短匕首,这还是因为百耳喜欢用枪的缘故,但是在外行走多年,渐渐便感觉出长枪的不便来,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替代物。前次在阿森部落看到首领的雪地兽牙刀,便动了心思。
雪地兽动作灵敏,又有如刀的长牙,普通兽人捕杀总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漠并不敢自恃武功高强而大意,在快接近声音传来处的时候,小心地放慢了速度,尽可能地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林间雪地上开始出现凌乱的脚印,人的,雪地兽的,还有几个被雪地兽大脚印掩盖住不像人脚印但也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痕迹以及四散洒落的斑斑腥红。追着脚印和血迹,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头雪地兽正趴在一棵巨大的树下,一边撕咬着只嘎嘎兽,一边不时冲着树上吼上两声。漠顺着看过去,发现树上竟扒着个亚兽……也许是亚兽。
只是随意扫了眼,漠便收回了目光。他的目标是雪地兽,只要确定雪地兽不是别人的猎物就行了,至于其它却是与他无关。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雪地兽停下进食,往他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威胁的吼叫,然后慢吞吞站起来,试探地往这边走了几步。
漠没有跟雪地j□j过手,略略思索,手掌按在藏身的大树树干上,内力迸发,将堆积在树枝上的雪震落了下来,同时他反手自背后取下黑石枪,从藏身处窜出,却并没有直取雪地兽,而是采取迂回线路,忽左忽右,以树木为掩,经过处积雪簌簌而落。雪地兽被雪片迷了耳目,判断不出他的具体位置,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冲着雪幕咆哮,却不料人影从天而降,锋利坚硬的黑石枪直插它怒睁的眼睛,透脑而入。
在雪落停止之前,战斗已经结束了。漠踢了踢倒地的雪地兽,确定已经死透,才把长枪插回背后,从腿上抽出黑石匕首,利落地将雪地兽的两根刀牙剜了下来。
身后传来声响,因为没有感觉到杀意,他便没多做理会,将牙刀拿在手中比划了两下,又以之剥下雪地兽的皮,割了块腿肉,觉得用起来颇为合手,便收进了包裹,拿起兽皮和肉站起身准备离开。雪地兽的皮柔软坚韧,又极保暖,是做冬衣的好材料,他这却是为萧图三兄弟带回去的。
“我叫荒,你是什么人?”沙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同时漠感到对方想来拉他的兽皮衣,身体微侧,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却正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蓬乱的头发遮挡住大半张脸,但仍能从削尖的下巴以及露在兽皮衣外面的脖子锁骨看出这个人很瘦,瘦得像是风大点就能被刮走。兽皮衣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许多地方都被磨光了毛,不像百耳部落已经会用绵麻线缝合,还是用的兽皮绳,一看便不贴身,到处都在漏风,也不知他怎么敢穿着这样的东西在雪季山林中跑。当然,这些都不是漠会注意的地方,漠注意到的是他的腿显然受了伤,兽皮被划破,里面的伤口隐隐可见。因为太冷,已经没流血了,但这并不代表伤势轻,因为他的腿正在颤抖,给人下一刻就会栽倒的感觉。
漠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往旁边退开一步,就要离开。
“我是阿里部落的人,你加入我们部落吧。”荒瘸着腿追上,急切地说,连对方来历都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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