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迄今为止都不懂父亲为何突然间发疯,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他是真正的想要杀了自己的亲子。
最后还是祖母做主将胞弟过继给了远方的早逝的族叔,可那族叔因为英年早逝家产皆无,六七岁的孩童只得靠着族人接济过活,本是沈家嫡子理应风光无限,可他自打出身便是一道劫难。
“父亲,您为何……”
“你该下去了。”
沈明泽狭长的眉角微微一眯,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而沈青斐不敢触其逆鳞终究是退了出去。
只是他甫一退出去便径直朝自己的院落走去,瞧着迎面走来的书童一个窝心脚便踢了过去,满目寒意:“本公子就算是养一条狗,他也不会反咬主人一口,你当是能耐啊!”
那人来寻自己的时候唯有眼前的书童知晓,后来在蓟州置办田产也是此人一手所为,他以为这事情会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还是会被抓到把柄。
“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是老爷他逼迫奴才的,您知道老爷的手段,他要将奴才卖到明月居去。”
那书童知道事情败露忙着祈求饶命,而沈青斐的脸色瞬时难看了起来,明月居是何物他焉能不知?
那是贵族子弟寻欢作乐之地,里面的小倌一个个眉清目秀,最是那察言观色的主,他没有想到自己父亲居然会以此为要挟。不过想到他平素的手段,这貌似也不值得惊诧。
“滚下去。”
当初那人来得时候只是表明他乃三弟的先生,其余的一概不论,如今也不知道在何地。
那书童本就长得清秀,这一受惊吓双眼更像是兔子一般,那一双湿漉漉的双眼乱瞟,这让沈青斐恨不得将他那一双眼睛挖掉——怪不得几位挚友总喜欢拿这书童打趣自己,看来自己身边是要换人了。
沈青辞走在蓟州的大街小巷,感受着幼年时的气息,小雨在他身上不断地捶打,而他却颇有几分岿然不动之意。
雨幕越来越大,而他就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漫步在蓟州的街道上,最后在燕子坞那破旧的屋檐处停了下来,瞧着上面布满的蜘蛛网他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嬷嬷,我们回来了。”
他手里面拿着一个瓷罐,那里面装着老人的尸骨,他犹记得她拉着自己时故土难离的灰败。
从蓟州到秦州,那个大字不识的老嬷嬷愣是带着六七岁的他逃出了一条生路,他现在都记得她寒风暴雨中背着自己前行的模样,记得她将自己揽在怀里面时的温暖。
他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错误,一个两世而来都没有弄清楚的错误,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每每看到他就像是遇到杀父仇人一般,可他与他到底有何仇怨?
他忘不掉那个女人懦弱的眼泪,忘不掉男人狠戾的神色,更忘不掉沈家人壁上观的态度。
整个蓟州沈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也就是沈青斐与自己的祖母,一个在他饥饿的时候给他偷吃过鸡腿,一个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救过他的命,并且将嬷嬷做主给了他。
“嬷嬷,我两世为人亏欠的人不多,可您却是一个。”
他一双手轻轻摸着瓷罐,声音里面难得的隐含着温柔,他知道她最担心的是她留在沈家的儿女,所以照顾他们是他两世的责任。
“嬷嬷,我两世唯一动心的姑娘,她心里面却没有我。”
他抱着那瓷罐说得温柔,可眸子里面的悲凉却像是要溢出来一般,他心里面其实很清楚——若说他与顾锦姝是青梅竹马,那么周紫黛那马鞭挥下去之后,两个人注定便是有缘无分。
那个在他的幼年为数不多的光亮,终究是被他一点一点毁灭。他曾经何时想过放手,可放手的结果如何?她喜欢上了冉一辰,那个像是猫抓老鼠一般逗弄她的伪君子。
“我曾经想过放手,可她却是一个眼瘸的。”他深呼吸了一口,忽然说得有些涩然“嬷嬷,我其实很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藏苦那秃驴说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可为何我与她就没有缓和的可能呢!”
他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更像是细语低喃,那低沉的声音与外面的雨雾相互融合,然后被雨声所掩盖。
顾锦姝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默默瞧着外面的雨幕,她在侍候父亲喝药的时候从管家那里得知周念枕还活着的消息,她明显感觉到父亲的神情有那么一刻的放松。
——也就是说,父亲极有可能是明宣帝的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占据了天时,却不想这世上总有一些迷雾等着她慢慢解剖,当然最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上一世的周念枕确实死了。
难道这一世因为冉一辰的刺杀,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吗?
若是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有的痕迹,那么她又当何去何从?是在这乱世当中给自己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还是继续龟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面与世无争?
她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也无法做出相应的对策。
上一世沈青辞之所以异军突起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手里面握着秦州的兵权,而这一世周念枕应该很快便会登基为帝,虽然不知道他的斤两,然而能被明宣帝选中的人应当不是昏庸之人。
冉一辰的大军应该很快便会压境,可蓟州有青淮水域为天然屏障,想要渡河攻打蓟州怕是会大败而归,到时候蓟州会出现一段喘息的机会。
而这也是所有世家大族重新划分势力的最佳时机,蓟州的沈家、杨家、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