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笑之后陆蓝二人又陷入无话。
陆离终究是个坦诚的人,心里越是瞒着藏着,越是悔恨自责。
蓝朵看陆离局促不安,并不自在,道:“跟你说说我怎么来促织岭的事吧。”
蓝朵那双眼睛盯着陆离,像是让陆离置身深渊。
“我在宋远风死的那夜,逃离清水城了……”蓝朵浅笑,又说:“我知道宋远风是迟早要死的。”这故事必然是由上一段往事的结尾而开始的,不能避之不提,陆离只是点头。
“我本没有要离开清水城的打算,我本来只是想在清水城安安稳稳,平平淡淡一直到我死为止。”蓝朵看陆离一眼,说:“我实在不知道我这样普通的女子可以做什么不凡事业,实在想不到我能有什么成就,我就打算在宋远风手下做事,即使我知道宋远风必有一天要被毁灭……”
陆离不语,蓝朵挽耳边碎发,道:“其实我每天都是在期盼,在等待,谁人会来了结了宋远风。就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因为浑浑噩噩,而度日如年。”
陆离心虚,愈发不安。蓝朵说,“那日晚霞似火似血,我记得清楚。说什么天兆灾祸,其实不过是我推自己离开这座囚人自由的死城的一个蹩脚借口罢了。”
蓝朵笑得凄惨。
“晚霞哪处天边没有,红轮哪里不会低坠,不过是要看看人怎么想的了,看看人那时候碰巧了的心境。”
那日天边不止乎红色,也掺进了金黄色和粉紫色,太阳似乎是个装满颜料的球包,不小心被树枝扎破了,就向世间洒染了各色本该有的颜色,一滴滴的从天上流淌落地上。
蓝朵看向陆离,陆离橘红头发就像是那日晚霞浸染的,或像是她头上就顶着夕阳。
陆离不敢与蓝朵对视,一会看茶杯一会看桌面。
“我很早就听说过促织岭,那里是巫觋的故乡,我并不敢奢望促织岭会成为我的归宿,也不敢想自己是否会被这里的人们接纳……我只是去看看,我做一个流浪人也好,做一个拾荒者也罢,那都是抛弃过往的人,或是被过往抛弃的人。”
蓝朵笑得凄怆。
气氛凝重压抑,陆离忙岔开话题——
“你熏的什么香?”陆离问。
“呛人吗?”
“没有,很好闻。”
“你喜欢吗?”
“喜欢。”
“是凌霄花。”蓝朵答,“我混合调了点其他混着,不然那花香太过浓郁,呛得人头晕。”
蓝朵没说那混合调制的花,叫橘红火焰。
“凌霄花?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屋子上就爬满了凌霄花,那藤借着我家高枝头的树爬过来,它也不客气,开了好多花。虽然好看,可我爸说他不喜欢这花,说他借高枝乱攀。我妈就说我爸,你家又不是富贵显赫,人家花没嫌穷爱富你还骂人!”陆离说完咯咯嬉笑。
蓝朵笑道:“我就欣赏凌霄花聪明,能抓住机遇,借气生根攀援向上,装饰平淡,美化腐朽,有什么不好。美是它的本事,会往上爬也是它的能耐。”
蓝朵盯着陆离那头橘红,那似凌霄花花朵一般,她道:“凌霄凌霄,凌驾云霄。”
“听着挺狂的,不像它那么安静小巧的花,你知道凌霄花有什么别名吗?”陆离问。
蓝朵摇头不知,陆离也说不知。
“偏是陵苕软无力,附他乔木号凌霄。”多少年后,“蓝朵”二字已经无关这个女子。
“好姑娘,你还想知道些什么?”蓝朵忽然这样问陆离,陆离不知如何作答,便摇头。
“那你什么时候好好跟我说说你的事?陆离?”
陆离被叫的一个激灵,脊背冰凉。蓝朵盯着陆离不放,陆离像是被她的目光死死地钉住,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