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月的故事讲到这里时,我就心生三叹,一叹世人眼里的清绝冷美人动了凡心竟然是这等模样;二叹豪侠荣月面对此等青睐,仍能做到心如止水,果然不是一般人;三叹这两人明面上在武林中毫无牵连,没想到早已暗生羁绊。果然未流传于世的八卦才够有趣刺激,梦云生嘴里说不出来的,今日有幸听到了当事人口中的真相。
瓦片房的众人神情各异,十姑半是懵懂半是皱眉,率先开口道:“后会无期?不对啊,你们,你们如今不是夫妻吗?”
“男人嘛,总有那么几次口不对心的。”师兄接她的话,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师兄调侃的语气倒给豪侠脸上添了几分暖色,“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他似在回忆那段美好往事同我们说起来,“我离开苏扬坊间一个月后便回了风月馆寻小薰。承蒙她不弃,一年后,我们便定了终身。”
一句话,在面前的花氏夫妇看来字字皆美,花荣月忍不住扣住烟薰姑娘的手道:“小薰,我从不怨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此生最有幸的便是回苏扬坊间与你成亲。只是,只是你的脸……”
烟薰姑娘动容不已,泪眼婆娑地打断他,“花郎,你别这么说,是我有愧于你。”
花氏夫妇沉浸在过去中连连叹息,花荣月道:“成亲以后,我久居江南,本打算往后都守着小薰过安宁日子。但一年后,我收到了长安老鸽户的传信。”
胡小二惊呼:“是沈苏貌写给你的?”
花荣月一顿,随后有些艰难地点点头,脸色也复杂起来,“没错。用这个方法求救的,先前我只同一个人说过。我料定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才会让老格户传信给我。果然,他在信里说,沈天王外出行军,他被主母找借口关了幽闭,日日受尽折磨,怕是要不行了。”
故事终于说到了这一段,周身的气氛一扫先前的温情,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师兄若有所思,“所以才有了之后的‘武林豪侠救知己火烧天王府’那段?”
花氏夫妇皆沉默。回到山沟去种田
这话与梦云生的不谋而合,我见说话的胡小二起身负手踱步,极其认真地同我们分析起来。奇怪了,此刻这个人我怎么看又不像是一个店小二了,倒透出些军师运筹帷幄的气质,身材竟也高大了几分。
花荣月模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我想他到底是看重与沈苏貌的情谊,对于知己好友的欺骗和背叛仍是沉痛不已。
“他当然不简单。”烟薰姑娘沉下声,眼底如霜,“世人只知从前他是豪侠的知己,如今沈家的世子爷,却不曾想到他还有一个身份,苏扬坊间风月馆的主人,那个无心无情的苏馆主。”
“什么!?”
一语涌起滔天巨浪,烛台里的灯光倏地暗下去,有“扑”的明亮起来。众人的脸上皆惊异万分,眼看到手的真相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其实从头细细想来还是能发现些端倪的。
沈苏貌曾说,
“我母亲是江南人士,只是苏扬坊间一个极其普通的卖伞女……她很清楚沈家主母的厉害,也知道那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府邸怎么会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想那来自江南的女子贤良,从不抱怨世俗,教出来的孩子早慧懂事,却不想也过早地明白了人间的冷暖。
“母亲终究没能等到父亲,我十二岁那年,她便因病去世了……内宅的里外都被这个厉害的主母治理得服服帖帖,就连父亲想要把我留在沈家,也必须先过主母这关。
你可知为何主母会答应父亲留我在沈家?
主母要父亲剥削我的名讳,永不能入沈氏族谱。”
少年郎进了高门府邸,看到明媒正娶的主母和她身旁风光的沈世子爷,想那丧母之痛、失父之苦埋在心底更刻骨了。只是他不曾想到,原来要留在沈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的名讳,他那温柔善良的母亲用吴侬软语叫出的那两个字,也要被夺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