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雨季一过便到了我要出庄游历的日子了。
师兄总问我打算去哪里闯荡闯荡,其实我也没有想好。那日师父说,既然没有主意,那就由抽签来决定吧。我在师父、师兄、师弟和小童四人的注目中从木筒子里抽出一根签儿,师兄迫不及待地替我念道:“长安十三镇。”
当年师兄游历回来,大大小小地同我说起过不少地方,可就是没听过长安十三镇这个名儿。师父说,从金陵出发,沿着西北方向走,途经落日镇、青泉山、商都、荆水、汴州,再骑一匹好马赶两天山路就能看到长安了,到了长安就知道长安十三镇在哪了。
师父他老人家还从箱底下拿出一封信递给我,要我到了长安十三镇顺带把它交给一个叫做云兰慈的人。我看那做旧的信封上郑重其事地写着四个大字“兰慈亲启”,封口处烙下金印,师父一副欲语又缄口的样子。我道:“师父,这个叫兰慈的女子不会就是师娘吧?”
“胡闹!”师父红着老脸对我瞪眼,他敲敲我的脑袋道,“此去游历还是以丰厚见识为主,切记不要强行出头,要懂得智斗智取。另外能结交几个朋友亦是好事,但是江湖多险恶,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总之,姑娘家出门在外,万事需当谨慎。”
我听着连连点头。末了,只见师父面露出复杂之色,又再三叮嘱着一定要妥善保管此信,交到住在长安十三镇的云兰慈手里。
离游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几日,我常常出山庄,一个人在这金陵城里溜达。虽说游历完就回来了,但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对于这个繁华热闹的、满是传奇的金陵城颇为依恋。从前是听着梦云生故事里的江湖,如今我也即将陷入其中,不知归来时,是否也能成为他故事里的人物。
我胡思乱想地走在金陵的大街上,一时期待,又一时伤怀。这时迎面走来一竹竿似高瘦的抱剑侠客,穿一身白,步履匆匆的。我定睛一看,正是熟人柳瘦子。
柳瘦子停下脚步抱拳,“女侠。”
我回礼,“柳瘦子。”
他虽面带急色,但仍同我寒暄起来,“我听闻你要出门游历了,可有想好去处?”
我点头道:“有的,去长安十三镇。”
柳瘦子皱眉,“长安十三镇在何处?”
“就在长安咯。”我给柳瘦子讲起师父那番话来,“我师父说了,从金陵出发,沿着西北方向走,途经落日镇、青泉山、商都、荆水、汴州,再骑一匹好马赶两天山路就能看到长安了,到了长安就知道长安十三镇在哪了。”甜妻一见很倾心
“哦——俺晓得了。”龙大汉点点头,又挠挠耳朵,“丫头,你刚才说,你要经过汴州?”
“不错。”
“那敢情好啊!”龙大汉亮眼道,“俺听人说汴州的花生糕特有名,香甜利口的,这儿啊都闻不到那味儿!俺那口子嗜甜,丫头,你到汴州了能帮俺捎上斤花生糕回来不?”
没想到这铮铮大汉还有细柔的一面,我乐意至极,“好啊,我还听闻汴州的白蒜头特香,到时候也给你带点下酒。”
“你这丫头实诚!”龙大汉拍掌大笑,说要送我些五花肉回去炒菜吃。我再三对他说山庄里的人最近口味清淡,少吃肉味。他收回肉又道,待我回来时,他请我去喝虫二酒。我欣然答应说好。
穿过市集,金陵大街走到底,就是江湖上无杀戮之地十里穿巷了。我想起自八岁那年跟着师兄偷偷来到此处,便染上了两大嗜好。一是听书,二是喝酒,听的是梦云生说的书,喝的是这里的虫二酒。
十年过去了,十里穿巷就像那梦云生不老的容颜一样没变。依然是泛黄的旧纸糊着两个青竹灯笼摇摇晃晃地挂在门前,十里穿巷静静地伫立在风雨飘摇的金陵城里,接纳四方来客,包罗世间万象。没有客人知道十里穿巷背后的东家是谁,只道他单姓一个胡字,神秘得好似坠落凡尘的谪仙,来无影去无踪。
我伫候在门前多时,想了许久,掸掸衣服的灰尘,大步走了进去。倚在账桌前的老实人店家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店小二仍搭着块方巾笑盈盈地跑过来对我道:“客官,来坛虫二酒吗?”
我的眼睛越过他的肩膀,在暖洋洋的厅堂里头转了一圈,收回来时有些失望。
“怎么了客官?您是在找谁吗?”
“没,没有。”我心不在焉地摸了摸鼻子,“那就上一坛虫二酒吧。”
“好咧,虫二酒一坛——客官您请里边坐。”
我当时在想,师父说,此去长安十三镇,朝着金陵的西北方向走,沿途要经过落日镇、青泉山、商都、荆水、汴州五地。风景大好,山明水秀,能人异士往来其间。
可惜啊,没有一个地方如这十里穿巷一般自在,能让我喝一口虫二酒,听一回梦云生说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