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着说完一段新的佛教故事,神情微微困倦,似乎就要午睡了。
清婉和我对视一眼,正要告辞,就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们,像是无意识地低低感慨:“贪嗔痴三戒,老衲一生的缘起便在于此!”
“三,是变数,也是劫数!”他又说。
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神情瞬间肃穆庄严。像是在说自己的法号,又不太像。
我只是不明白。
晚上歇息在寺庙后面的厢房。
半夜里,隔壁突然一阵扰攘。宫女和内监混乱的惊叫,在这个宁静的寺庙里听得人胆战心惊。
我心里一跳,立即下榻。披了衣服顺着声音赶过去。正是皇后的房间。
到那一看,一屋子的宫女内监战战兢兢地跪着。
我紧走几步绕过屏风。
榻上的清婉,双目微合,眼角乌青,洗去铅华的脸上一片死白。宛若残荷凋零。那一身葳蕤夺目的朝服已经换下来,整齐地摆放在塌旁的矮几上。朝服上绣金的凤凰兀自高傲仰视,闪出一星刺眼的光芒。
我一下子愣住了。
不敢相信,华彩的妆面背后,真相竟是这样的颓败萧瑟。
清婉贴身的侍女连忙向我走过来,急急抓住我的手,未及开口,已是泪流满面。
“发生了什么事?”我下意识地问。
“娘娘就寝前还好好的……我一直在外面守着……夜里听到呻吟,谁知进来一看……就成了这样!”她抽抽噎噎地回话。
“去请太医了么?”
“已经请了……”
我一下子跌坐在塌旁。接下来好像就只剩了等待。茫然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纤细苍白,什么也握不住。初夏的风已经带着暖意来了,我却觉得从外面一直寒冷到心里。又一次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太医很快就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侍女赶忙从锦被中抽出清婉的手臂,搭了方素帕在上面,请他把脉。
那个太医把了一会儿,又换了另一只手臂。
我紧张地盯着他。
片刻之后,他微微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侍女,问:“皇后娘娘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娘娘说没胃口,一小碗素面,只吃了一半!”立刻有侍女哆嗦着回答。
太医不说话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转向我,紧皱了眉头,说:“依老臣之见,娘娘可能是中了毒!”
“中毒?”
我脱口惊问出声。紧紧盯着太医的脸色,一时惊疑莫定。
“娘娘面白气虚,眼现乌青,左、右两侧寸、关、尺的脉重均按摸不到……确是中毒的症状!”他低了头,斟酌地开口。
“太医能确定是什么毒么?”
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跪倒在地上,看着我,说:“老臣愚昧,竟是生平未识!恳请公主下令,着内监取来娘娘今晚所用之物!只怕还能斟辨一二……”
我立即转身出屏风,吩咐了内监去取了那剩下的半碗面过来。所幸居然还在。
太医也跟着走了出来,从随身的医箱里取出了一包银针,挑出一根来,刺向碗里。片刻之后取出,竟然没有预料中的黑色。
一旁的侍女跪下来佐证,说:“这碗面,在娘娘用之前,就已经验过了,必是没有问题的!”
太医也不吱声,换了根银针,又试了清婉喝剩下的茶水。还是没有。
“罢了,亏得娘娘服食量少,中毒不深,老臣这就取两内关穴替娘娘下针,留针一刻钟,毒素即可排出。眼下虽不能全尽,但慢慢辅以汤药,自当无碍。”他终于无奈地收起那一根银针,低叹着,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我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做法。吩咐了侍女,多点几盏灯过来,进了里间指挥她们在不同的方位一一放好,好方便太医施诊。
侍女忙忙地照做了。我走到一旁,低头沉默,细细思量太医刚刚的话。
服食量少……中毒不深……可是,素面和茶水里面分明没有毒,那又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不觉再次转出了屏风。
一眼看到矮几上的茶水,片刻恍然,急忙将侍女们叫到一旁,问:“娘娘晚上用过的盥洗之水可都还在?”
她们一时都愣住了。半天没反应。
“漱口水?听懂了么?”我又重复一遍。
有一个小丫头立马就跪下了,说:“今日,诸事繁杂,奴婢只匆匆搁置着,还没有来得及倒去。奴婢行事懒惫,恳请公主网开一面!”
她以为我要罚她。
我立刻就笑了,说:“你行事懒惫,伺候皇后不周,若是往日,确实不该轻饶。可是,今天,我却要谢你!”
当即吩咐她取了剩下的漱口水过来。
“老臣,幸不辱命!”太医施诊完毕,转身出来,缓缓冲我一躬身。
我微笑了向他致谢,指了矮几上的杯子,对他说:“太医若是不忙着走,还请验一下这水!”
太医立即又取出一根银针,沉下面色,细心勘验。
片刻之后取出。银针上,一截黑色赫然在目。果然。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清婉慢慢醒转。
见我站在塌旁,她虚弱地笑了一下,“这一次,又是只有青禾陪着我!”
原是一句道谢